因为通政司接收奏疏进行抄录后,除本衙门留档外,会抄送正副本送入宫廷,正本交司礼监分类送往内阁处置,副本交六科登记备案。
而京官直接递给宫里的奏疏,也会先过六科登记备案,才送往内廷,而宫里发出的旨意、文书也要在六科登记备案,所以六科还有封驳奏章与注销案卷的权利。
所以对于欧阳一敬来说,他是不需要跑到通政司递交奏疏,直接走六科的渠道就行。
辞呈递上去后,他也没在六科里继续呆着,直接就出了宫城回到家中,等待皇帝的批复。
不过在他离开后,欧阳一敬请求致仕回乡的消息还是在六科里迅速传开。
倒不是有人盯上他离开后空出来的都给事中的官职,而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六科啊,当初可是倒高拱的急先锋。
连有内阁阁臣背书的欧阳一敬都选择离开,可见高拱对朝臣的压力有多大。
到下午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开,在京各大衙门里都知道了此事。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只是有这个担心,在有人递交辞呈后,这样的危机感仿佛一下子降临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吏部,尚书值房里,杨博已经从手下人口中知道了消息,欧阳一敬因病辞官,看上去没什么,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样的事儿,再联想到两年前,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人退出去后,杨博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早就知道京城这些官老爷们精明,今儿一看果然如此。
不仅是他想到以退为进的方式摆脱危机,别人也想到了,而且更加果断。
本来还寄希望高拱回朝后,内阁里面先斗起来,自己看戏,等魏广德等人招架不住的时候再出手打击高拱,没想到那边这么快就用这种方式服软。
别人不知道,只当欧阳一敬和魏广德只是老乡的关系,可杨博是什么人,他可是知道魏广德和欧阳一敬之间过往甚密的,绝不是普通老乡那么简单。
经此一遭,杨博更加确信,该是自己离朝的时间了。
就在京城因为圣旨召回高拱引发一场官场动荡的时候,应天巡抚衙门后堂,海瑞也正在翻看徐阁老给他的回信,不过此刻他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自己给徐阶的书信,言辞既是恳切,只希望徐阁老能够知晓其中厉害关系,主动放弃一些利益,但是没想到徐阁老的回信居然是一口拒绝。
不仅拒绝归还一部分投献田地,甚至还说希望他能够行方便,把此事压住。
信中回忆了嘉靖末年二人之间的交集,无疑是在提醒自己,当初他可是对他有恩的。
新帝登基后,他也是第一时间被从天牢中无罪释放,并且官复原职,之后步步高升,可都有他徐阶的帮助在其中。
这是什么?
不就是挟恩图报吗?
海瑞是真的非常生气,他是没有想到徐阁老居然如此不通情达理,反而要他帮助压下案情,这是什么行为?
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投献之地,本就算巧取豪夺的把戏,而在徐阶书信中,竟然堂而皇之称其为自家产业,真是不要廉耻到了极点。
至此,海瑞彻底熄了和徐阶合作平息此事的打算,而是决定公事公办,按照诉讼程序终结此事。
是的,有那么多的状纸,官府不可能置之不理,叫来擅长公文的师爷,吩咐道:“你一份给下属各府的公文,命他们即刻收拢华亭徐家案子的证据,凡是涉及土地投献的状子,全部移交巡抚衙门。”
“老爷,你这是”
听到海瑞要与徐家有关的状子,师爷本能的觉得不妥。
徐阶虽然辞官回乡养老,可不管是在京师还是江南,门生故旧颇多,而且徐阁老的得意弟子张居正还位居内阁,这样的关系,真要是东翁和徐家闹起来,事儿可就大发了。
不过他刚起头,就被海瑞挥手打断,“此事我已有主张,你莫要多话,按我说的做即可。”
“可是.”
“没有可是,照做。”
依旧是被粗暴的打断,海瑞可不打算听师爷的。
他招募宾客可不是要替自己拿主意,而只是让他们帮自己处理政务。
决定,还是要自己做出,他们只负责出力即可。
巡抚衙门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人写出密信送往华亭县,徐阶并非无脑之人,过往也听说过海瑞为人,所以也担心自己的书信不能解决此次事件,所以一直命人密切关注巡抚衙门的动向。
到目前为止,海瑞还是打算在自己治下处理此事,就把这桩涉及面极广,数额巨大的田地投献案办成土地纠纷,他觉得这也算对得起当初徐阶在朝堂上对他的救护之情了。
至于要不要把此事捅到京城去,他自然从没有想过。
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他现在身为应天巡抚,已经掌握着徐阶无法抗衡的力量,他不认为自己的权利居然会无法应对一个下野的阁老。
除了北京城的命令,即便是南京六部对他都没有钳制能力。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巡抚衙门,已经汇聚了许多双眼睛,都在密切关注这此事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