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四更,安邑街市已经沉寂。
白家大院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梅姑抬进满当当两案账本。
白雪在书案前坐定,准备开始查看账本,正欲提笔,候嬴匆匆走进,将铁工坊后续的事细说了一遍,白雪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候嬴知道白雪的规矩,说完立即告辞离去。
刚刚翻看了几卷,白雪突然觉得面前有个身影,不自觉间,手中铁笔短剑般飞出,随即抬头,却见江寒握着铁笔微笑着站在面前。
“江大哥?”白雪嘘了一口气,难免有些心虚:“吓我一跳,来,快坐。”
江寒笑道:“我看这铁笔不错,管中有箭头,可谓绵里藏针也。”
“江大哥有眼光,此乃铁笔剑,是父亲赠我的,不想第一次就用错了。”
江寒坐到对面,深锁眉头道:“雪儿,你说天下哪个学派能与墨家剑士抗衡?”
白雪一怔,摇头笑道:“如何?你想求援?”
“哪里的话,前几天,一夜之间,大梁的墨家剑士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门派赶走了。”
“还有此事?这批剑士真地厉害!”白雪故作惊讶。
“他们显然是想帮我,岂不知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
白雪脸色微变:“如何?帮了倒忙?愿闻其详。”
“咳!”江寒叹息一声道:“也难怪,派系之争,寻常人难明其中的奥妙。”
“派系相争之仇杀,可防可治,不可告人,原因何在?这人心如海,有风必有浪,浪急则学派倾覆。”
“墨家之争大白于天下,定会使人心不稳,墨家乃近百年来震慑天下的正义之旗,在民在官,皆可振聋发聩。”
“墨家几位统领对我之偏见,本属误解,必能消除,今墨家神杀剑士在大梁被袭击驱逐,加之一场大火,使朝野皆知墨家内斗,流言便会不胫而走。”
“经此一举,人心惶惑,无从辨论,两派之间的误解又会更深一层,岂非要大费周折?小妹思之,这是否帮了倒忙?”
白雪听着听着,额头渗出晶晶汗珠,大是惶惑不安,突兀自语:“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江大哥勿忧,敢与墨家对阵者,必非寻常之辈,我之愚见,解铃还须系铃者,也许他们自己会补正。”
江寒嘴角勾起,感慨一叹:“虽然帮了倒忙,然而江寒有此无名知音,也足可慰了,又何求补过?”
白雪也是一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感动:“江大哥且坐,小妹还有一些杂务。”
江寒起身拦在了白雪的身前:“不必了,都解决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白雪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江寒耸了耸肩:“我又不傻。”
他伸手把白雪按回了座位。
魏国白氏,坐商兼政,非但商家势力遍及列国,就是在各国官场也多有故旧,影响力极大,想通了这些的江寒,很快就查明了大梁之事是白雪所为。
“雪儿,白家一个商会,何来数十名一流剑士包围墨家?”
白雪笑着反问道:“江大哥,墨家一个学派,何来数千名剑士?”
如今战国之世,举凡豪族名家,门客剑士数百上千者不知几多,白家多有生意,商旅迢迢,山高水远,有数百名一流剑士也不算意外。
江寒目光如炬,直视白雪。
“知错了吗?”
“知错了!”白雪吐了吐舌头,
“错在哪?”
“不该自作主张。”
江寒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白雪的额头:“错在不该将自己置身险地!”
“哦!”白雪低下头,明亮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满了感动。
她本以为江寒来此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因为关心自己的安危。
“江大哥能来安邑,可是事情做完了?”
江寒微笑点头:“龙贾大军已经离开河西,大事已成,明日去看望了叔父,我便离开魏国了。”
“江大哥可是在为秦国谋取河西?”白雪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江寒微微一笑:“你也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吗?那为何要大费周折,非要将魏国的河西军引出。”
江寒伸出来两根手指:“此事有两利可图。”
其一,可以消耗魏国的实力,经文候变法,魏国的财富、武力都是天下第一,河西武卒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引出河西军与诸国交战,可以大大消耗魏国的国力。”
“其二,可以使魏国放下戒心,秦公入秦时曾言,魏王在位他绝不攻魏,如今魏国独战四国,秦国信守诺言,没有落井下石,能够消减魏国君臣对秦国的防备,换取变法的时间。”
“权衡利弊之下,河西之地,取不如不取,时机未到,秦国变法富强后,河西早晚是囊中之物,何必急于一时。”
白雪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才理通了条理。
她所想的还未像江寒这般多,真不知道江寒年纪轻轻的眼光是如何这么长远的,对于事态的把握远不是她这种商人可以比的。
“江大哥深谋远虑,小妹佩服。”
“雪儿,今夜来找你,还有一件事要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