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上,这一季的庄稼收完,百姓一直弯着的腰终于挺直了些。
等将赋税交上去,一年辛劳就算画上句号,总算能歇一段时间了。
桃叶村在崇州城外三十里处,因附近有一大片野桃林得名。
春三月时,桃花盛开,美不胜收,可惜整日为填饱肚子奔波的村民并没有闲暇欣赏。
之所以没有将桃树全砍掉,在其上种庄稼,全因每年桃花盛开之时,有城里人驾车来看。
或是给他们引路,或是在路口卖粗茶饭食,都能赚点碎银子。
靠着每年这点外快,桃叶村的日子比周围几个村要好不少,多少大姑娘想嫁进来呢。
村民陈二大半年前娶了新妇杏花,杏花进门两月有孕,可把陈二高兴坏了。
这天里正喊了陈二和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用板车拉着粮食到县衙交税粮。
今儿是十里八乡统一交粮的日子,等轮到他们村弄完出来,已经半下午了,几人饿的肚子咕咕叫。
里正从身上的褡裢中取出个不算大的饭团子,小心的掰成五份,递给他们。
几个小伙子连连推拒,“叔,我们不饿。”
里正瞪眼,“肚子叫的震耳朵,还说不饿呢,既然叫我一声叔,叔还能饿着你们不成?拿着!”
小伙子仍不接,家家都不富裕,他们平常去旁人家串门子时从不留下吃饭。
里正强硬的将饭团挨个分了,又敲开附近的好心人家讨了几碗水喝。
“吃完咱们就回去吧,先好生歇两天,再出来看看有没有啥活能干的,争取打个短工,好生过个年。”
几个小伙子三两口将饭团吞了再喝几口水,嘴一抹,“都听叔的,咱们回吧。”
将碗还给人家,几人收拾了板车正要回去,陈二却挠挠头,憨笑,“要不你们先走一步,我等会追上来。”
里正摸不着头脑,“二娃子有事?”
陈二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旁边有个眼尖的瞅见他耳朵尖泛红,顿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揶揄。
“叫我猜猜,你留县城要干啥,该不会要给新妇买东西,不好意思叫我们瞧见吧?”
全中!
陈二涨红了脸,嘴硬的嚷嚷,“谁要给她买了?”
原来是这事,里正笑笑,“二娃子才娶新妇不久,新妇肚子争气,可不就多疼几分么?你去买吧,咱们在这等你。”
冬日里日头短,县城离村又远,半道上天就得黑,还是一起走比较好,省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个照应。
既如此,陈二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到银楼里寻到一早就看好的簪子买下。
回来后几个年轻人起哄要看买了什么,他将簪子拿出来,引得几人惊呼。
“看不出来啊陈哥,竟然能买银簪,真够厉害的。”
陈二小心护着簪子,“包银的,银簪我买不起。”
“那也挺好的了,嫂子一定高兴。”
……
到家时天已经麻黑了,为了省灯油,杏花在漆黑的堂屋里坐着,听见外头的动静忙迎出来。
“二哥回来了?”
陈二大步上前扶住她,“怎么不点个灯?该花的银子还是要花,留心脚下,别摔了。”
相公体贴,杏花心里热乎,“今晚月光亮堂没事的,灶房里给你留了饭,用余火煨着,还热乎呢。”
“好。”
小两口也没进屋,就在灶房里将饭分吃了。
陈二打水洗了脸和手脚,牵着杏花进了里屋,将银簪掏出来给她并保证。
“明天我去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做,等赚了钱给你买个更好的。”
杏花心里跟喝了甜水似的,看了簪子好几眼,爱惜的将之收好,道:“赚了钱攒着,往后给咱们娃读书用。”
读了书认了字,就不必跟他们一样苦了。
“嗯,听娘子的,睡吧。”
次日一早,陈二就去了县里,趁现在大家伙都在家里歇着,竞争不大,更容易找到活。
却不想路过告示栏时,见一群人围在那,还有不少人哭嚎。
他不识字,就没上前,询问旁边的人。
“敢问这位老哥,上头写的啥啊,咋还哭上了呢?”
那人叹道:“你来得晚没听见先前衙役的喊话,说是州府要征调徭役,唉。”
啥?
陈二心里咯噔一声,急急相问,“啥时候?”
“今天才贴出来,估摸着明儿就传遍了。”
听此话,陈二顾不得再找工作,赶紧回村去找里正。
然而刚到里正家,就见里正蹲门边叹气。
“老叔,我从县城回来……”
里正沉默一下,道:“那你知道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