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三人一言不发出了门,诚诚感受到卧室外面死一般的沉寂。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看到一地的玻璃和陶瓷的碎渣,卧室门上一大块血迹,中间擦出一道很粗的印子,透出门色的白,走廊地板上都是血点,餐厅桌椅上有血被擦拭的痕迹。诚诚倒吸一口凉气,只能看看十几分钟前还完整但不温馨的房屋里现在的狼藉模样,她急匆匆地走到客厅,想先看看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怎么样了,没有高于她的想象与担心,但相比堵在她胸口的悲伤和压抑,这份担心仅是一丝一毫了。她走进客厅看到开着的几个抽屉,地上被摔砸至破裂的dvd,还有被翻出来摔得满地都是的破碎光盘,到处都是电子产品的塑料破碎”尸体“,光盘几张被抛在地上或还在抽屉里的从外观可窥得原貌,沙发上的游戏手柄有一只外观相对完整。
一句话出现在脑海”都怪她,这个小biao子“,她看着满地的狼藉,都是她的错。这年她七岁。
接下来不出所料,他们从医院回来以后当晚就再次出现了一个要求对方写离婚诉状,另一个不动不理的僵持状态。还有两片薄唇喷发出的脏话,另一个满不在乎躺着看着电视。一个怨愤与胆怯,另一个麻木与傲慢。
在她的记忆中,虽然血迹少了很多,但这样僵持的局面几乎年年都要上演不少遍。要么是宿醉不归,要么是凌晨才回到屋里那张床上,天蒙蒙亮就起身出门,要么就是大打出手,要么是在外面应酬中对她呼来喝去,要么是有车也不情愿载她,要么是说好了她照顾她,她的经济来源由他来提供,但是给到她的一直都是少得可怜的买菜钱,即便如是也一直与她叫苦叫穷和精打细算。
他一直很少回家吃饭,在外面的饭店里吃饭基本都是他在请客,好烟好酒好菜,似乎有一个做生意的正当理由,但是不是借口,这对于她来讲不得而知,只是有必要提及的是她的印象里,她的成长经过里除了吃了几顿让她满是罪恶感、愧疚感、亏欠感的所谓嘉奖饭,因为学习成绩好但被塞给她不要的还要让她记着偿还,她后来甘愿不再学习拒绝成为任何层面的佼佼者,因为这样的结果带给她的是恶心与发麻而不是成就、温暖、幸福。只是,这几顿饭里有对他的记忆,其他的只有睡梦中模糊听到的开门声与关门声。
说起他们两个走到一起之前双方各自的状态,据她所知是女方家状况更好,包括结婚前几年都是女方为主要经济来源,但现在从她慢慢“被收心”家庭以后,这一切颠倒过来。
她与她都没想到的是,她能被起诉以后也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被人情世故、利益与世态所欺辱,能在每次被打压被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欺辱以后连是否离开都要看他的脸色,她没想过一个穷酸小子高攀了她家以后,他待她竟是如此没有分寸与底线。
这年她七岁,往回倒到她两岁那年,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就去了人生中第一次法院,被亲生母亲拽去,又差点被亲生母亲一把推入车流碾死。那场景多少年了仍旧记忆犹新,推开涂着黄漆的木门,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昏暗房间,从开着的窗户透进来的光亮支撑着里面的人不用开灯可以持续工作,既省电又遮阳的传统老屋,母亲走进去拽着在她身后的孩子,向工作人员请求调出诉状给她看,一张洋洋洒洒填满着钢笔字的白色纸张很快被放到桌子上,映入桌子这端站着的二人眼帘,诉状她看了几眼泪花就出来了,她已然不想再看,找到了签署姓名的位置,向工作人员要一根笔,但工作人员吸了一口烟带着同情告诉她:“你现在不能签。”她哭喊出来:“我为什么不能签?”工作人员懒得与她解释,兴许也是言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不能签噢,看是可以。”摆出一副你爱看看不看走人的姿态。她转身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小孩挺着一个女人最后的一丝心气儿,也快要支撑不住了,硬气着走出了那扇小门,走出了那个大门。她拉着小孩的手站在路边,恍惚着、看着,也没有要过马路的意思。那个年代很少有车看见行人会减速慢行,而是趾高气昂的快速通过来,兴许是在炫耀自己有车或者是多少钱的车马力有多足。小孩感觉自己要被右后方站着的母亲一把推入马路,不是向着路对面,而是路中间那根黄线,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里涌出了更多的泪水,吸了一下鼻涕,她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现在往法院走,我在这里,签了这个事情就结束了。”电话那头似乎没有回应,而是直接挂断,她牵着小孩在那个位置站了很久,直到确定他不会来,她也终于确认刚才不是流程里不是她签的时候,而是他打了她、起诉了她并给法院里的某个熟人打了招呼。剩下的懂得都懂。
他不是让她与他离婚,而是要她折服并甘愿被折辱于他。
但是小孩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双方要这样的存在,这就是婚姻吗?而且最后要把一切的难过与糟糕归咎到小孩的身上,这就是家吗?人与人之间这样就是亲密与爱吗?
小孩一直都是缺爱、渴望爱、惧怕爱、讨厌爱、躲避爱、又愿为爱付出一切但觉得爱不值得自己付出分毫,为了爱又一直在付出着自己的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