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那个务农的可怜女子诉苦后,接下来的三人,也陆续说了自己的冤情。
另一个女子,堂下自陈本是钱家某子弟的侍妾,那钱家人暴虐歹毒,在她怀身大肚时,仍旧对她为所欲为拳打脚踢。
最终,她被钱家人打了流产,这辈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她悲痛欲绝中反抗钱家人的暴行,将那个钱家人推倒,却意外导致对方脑后磕在石头上,险些出事。
于是愤怒的钱家人为了报复她,竟将她家父母兄弟尽数杀害。事后还与县衙沆瀣一气,不肯为她申冤。
余下的两个男人,一个被抢了家中耕地,还被欺压多年,媳妇也被抢了去,致使老父亲不堪受辱自尽。媳妇被玩弄后卖进了窑子里,也在不久前自尽了。
还有一个只是当众说了钱家的坏话,全家人就毫无缘由被抓进了大牢受尽酷刑。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们四个讲述的故事,字字泣血,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守在门口听审的百姓们,听到一半时就已经民怨沸腾了。
最后一个人讲完自己的冤情后,所有人都在齐声高喊:
“砍头!砍头!砍头!……”
甚至还有些身强力壮的人,隔着老远,就将手中的菜叶子、石子往钱尚书、赵尚书和慕老大人这边砸。
自然,离得远,是砸不到的。
只是这样壮烈悲情的场面,让身为皇帝的裴靖嘉狠狠“共情”了。
他狠狠拍了下面前的桌子,低头看着发红发麻的手掌,咬牙切齿道:
“伤在百姓身,痛在朕心!朕实在没想到,在朕治理下的裴国,竟会有如此跋扈的蠹虫!若继续放任下去,我裴国的百年基业,岂不是都要毁在如此蠹虫之上?!朕哪怕再兢兢业业为生民,只怕也要青史留名,成了昏聩无能被人蒙蔽的昏君!”
其实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发生。
越闪耀的光明下,就会有越昏暗的阴影。
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扫平一切,更何况这四个苦主都是生活在边陲小村的人,本就容易闹出各种各样的乱子来。
可眼下,裴靖嘉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的举动,将这样虽惨却常见的贪渎案,扣上“昏君”、“青史留名”的帽子后。
事情,就变质了。
若再紧紧当作简单的贪渎案调查处置,就再也不能够了。
再看跪在下首的赵尚书、钱尚书,在听到他这番高谈阔论后,皆是脸色惨白。
可外面的百姓,却在此时沸腾起来。
慕清尘即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清晰的叫嚷声:
“皇上您是千古名君!您绝不会被那些衣冠禽兽拖累名声的!”
“裴国能有您这样的皇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终是觉得有盼头了啊!”
“决不能让赵家钱家的人拖累皇上!一定要将他们凌迟处死!”
“处死姓赵的!处死姓钱的!”
听着百姓们的声音,唯一让慕清尘感觉有些欣慰的,就是慕家还没被注意到。
她侧目看去,慕老大人果然也留意到了这点,正用力蜷缩起身子,拼命低着头,试图让人忘了自己的存在。
远远看去,他宛如一直正在蠕动的大黑耗子。
慕清尘顿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装作没看见,然后整个人往柱子后面缩了缩,将身形隐藏得更彻底些。
大堂上,端坐高位的裴靖嘉,满意地欣赏着眼下民怨沸腾,所有百姓都支持他立刻杀了赵、钱两位尚书的局面,眼底隐隐浮现出些许欢快。
只是案件还未审结,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装作愤怒不满的模样皱着眉头,重重拍了下手边的惊堂木。
“啪!”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所有或大或小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端坐高堂的裴靖嘉身上。
他矜持地轻咳一下后,开口便要宣布自己对赵、钱两个尚书的判决。
“且慢!”
在裴靖嘉开口前,一须发皆白的老头,晃晃悠悠走了进来,慢吞吞在堂前站定后,才下跪给裴靖嘉行礼。
有皇帝亲自审理的案件,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一时间,这个看不出身份的老头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唯有裴郁,在看到老头出现的瞬间,唇角勾起了细微弧度。
“皇上贵安,老朽名唤张围,是名状师。今日受邀,来为赵大人、钱大人、慕大人辩护。”
老头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开口时字字清晰,语气平和,似乎有种让人轻易便能将他的话听进心里的错觉。
在场的达官显贵们一时间倒是没什么反应,唯有站在裴靖嘉身后的大理寺卿,突然恍然大悟般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