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博常中毒的消息传进御书房的时候。
雍盛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朕仁至义尽了,让他去侍奉父皇吧。”
季博常是对的,雍盛帝之前真的没打算杀雁斡集。
他是先帝留下辅佐自己的老臣,也是自己当初能够登基的功臣。
雁斡集曾说过楼生一太自傲了,自傲到以为和皇权等同 ,能够和皇帝以友相交的地步。
但他在雍盛帝眼里又何尝不是第二个楼生一?
雍盛帝相信雁斡集真的能做出毒杀季博常的事,因为雁斡集也是个偏执的人。
自己给了他应有的体面,但他却置若罔闻去毒杀季博常,这再一次触怒了雍盛帝。
去侍奉先帝,就已经注定雁斡集必死。
因为这叫欺君。
“我小看了他,哪怕我已经看出他的图谋却依旧小看了他,到现在才明白,他算准了我会去找他,他也一直等我去找他。”
官缉司天牢内,已是平静下来的雁斡集自嘲一笑。
“他有恃无恐的倚仗,就是他足够弱小,弱小就没人相信他能做出什么天大的图谋。”
“但他更大的倚仗,却是算准了陛下和左相都觉得能将他轻易拿捏在掌心之内。”
“错了,都错了。”
雁斡集坐在阴暗天牢的稻草上自嘲摇头。
“所有人都小看了他,包括我在内,他知道陛下没有杀我之意,所以他给了陛下一个杀我的理由,我死了,也就再没人提醒陛下他所能造成的危害。”
“尽管他的方法看似漏洞百出,但却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
“而他,也能踩着我的尸体爬到更高的位置,成为陛下和六皇子的真正心腹。”
雁斡集说完看向站在身前之人。
“如果我所料不错,就连你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因为想踩着我尸体向上爬的可不止他一个。”
“你这个我一手调教出来并引荐给陛下的学生,甚至比他还想让我死。”
站在雁斡集身前之人一身青色长袍,身上带着书生独有的文静儒雅。
但他此刻看向雁斡集的眼神里,却有着书生不该有的阴毒和得意。
“雁师,您到现在还是没能明白,您落到今日下场都是您不识时务造成的后果。”
“和任何人都无关。”
“您一直教导学生要忠君爱国,但您却连圣意为何都揣测不出,不知晓圣意又何来忠君之说?”
“而您的爱国偏颇更甚,您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人,也身负先帝所托,但先帝已入皇陵,现在龙椅之上的是陛下不是先帝更不是太祖。”
“为臣者失了臣者之心也就没了敬畏之情,没有敬畏之情的臣子又何来爱国之言?”
雁斡集看着昔日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躬身聆听,今日却口若悬河的学生微微摇头。
“六皇子说的没错,我真的老了。”
“老到没能第一时间看出季博常所图,更老到就连身边之人都看不清的地步。”
“周怀世,你拜我为师那一刻,已经想好了今日的取而代之吧。”
周怀世闻言微微一笑。
“雁师,您看不透不是因为老了,而是自负蒙蔽了您的双眼,您被取而代之是注定之事。”
说着,周怀世微微挥了挥衣袖。
“您不会觉得您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只是因为您从攻讦季博常才开始改变的吧。”
这话让雁斡集眼神一凝。
“你是说,陛下早就已经暗中接触过你了?”
周怀世摇头,眼神之内有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是我们,是所有被陛下暗中选中的太学子,而接触我们的也不是陛下,而是六皇子殿下。”
雁斡集闻言一滞,随后言哈哈大笑,只不过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自嘲。
原来,陛下早就放弃了自己,而自己没看透的也远不止一个季博常。
原来自己在陛下心里…从来都不重要啊。
一个本就不重要之人却觉得自己很重要,还要每日奔走训诫谏言,怪不得,怪不得…
“您根本就不知道陛下所想,更不知道陛下所谋,所以您所谓的季博常窃国之言在陛下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您乃先帝老臣,留下的用意便是助陛下登基,如今您心愿已了,也该到了去侍奉先帝的时候了。”
说完,周怀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雁斡集面前。
“雁师,一路走好!”
周怀世说完转身离去,看都未再看雁斡集一眼。
雁斡集看着眼前的瓷瓶,他当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和之前一脸灰败不同,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轻松解脱之意。
一口将瓷瓶里的毒药吞入腹中,雁斡集又是哈哈一笑。
“陛下啊,当真是老臣看不透您的用意吗?不是,而是您变得再也听不进逆耳之言了。”
“您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您听不进逆耳之言,那您的身边就会出现太多太多只会揣测您心意之人。”
“老臣可死,但老臣死了您就真的再也听不到一句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