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
凌书墨批注公文,好生研究了片刻,忽然想起这人也在府衙,便寻了个由头去看看。
他只面如沉水的看着门帘处,面色中带着涩味。
这简陋空屋的地方,定州的清贫确实如此。
整个州府的官员都是能省则省,各种开源节流,护卫都没有几个。
养不了阮洁这样的婢女,就给了卖身契和一笔钱给在城里住下,偶尔讨教绣画针法,学以针为笔。
此刻,白豌正捧着手炉,一边画舆图一边查阅地貌文书,州志残图。
他如今是工师,正要根据探子来报、《兖州志》册子,重新画兖州的舆图用以战事。
所谓精绘事,对如今的白豌算杀鸡焉用牛刀。
于他而言根本不在乎工作环境,也不在乎笔墨纸砚的简陋低劣,只要有个取暖的手炉就行。
这瞧着面色有些黯,依旧那么让人沉溺,忧思万千……
凌书墨苦笑:看样子是也在官衙熬到了半夜……
不过吐了一口气,自己好像也是。
没办法,自从军饷定下后,攻占兖州的计划就开始筹谋,所有司都很繁忙。
两个人虽然不碰头,但是却一起披星戴月。
凌书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静静的看人挑灯夜画,专注的仿佛看不见周围一切。
白豌就坐在他身后,有一种恍若天地凝住的禁止。
“子辰,你是不是觉得我耳朵和鼻子不好?”
根本一下子就发现了来人,隔得再远也能感受到有人进来。
凌书墨负手微笑:“嗯,是我。”
瞧着来人,白豌只觉得安心温暖,无数疲惫困倦都散开了。
他立马放下纸笔直接朝着人走去:“看来公务并不繁忙,你还有时间来我这里蹉跎光阴。”
凌书墨将他身上的披风拢了拢:“那施鸦青找你讨教画作,就不算蹉跎?”
语气明明温和,却好似打翻了缸子。
“你也知道我后来不见这人,他也回去了。”白豌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是这么小气了?”
凌书墨听了也只好勾起一抹清浅微笑。
这人真不知那一纸诺书有多重吗?
古往今来,男子与男子之间是不能成婚的,也不会有婚书。
哪怕弄了那成亲的仪式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就算不遭人唾弃,也会引人议论成为谈资。
他同契的诺书,便是代替了男女之间同质的承诺,作为男子之间单独的羁绊。
怎叫人不心动眷恋?
“我……是……”他的表情有些深情缱绻。
此刻,人陷的更深,情难自已。
白豌瞪大了眼睛,觉得面前是个假人。
总是不承认的“没有”,竟然会有说“是”的一天。
“以后是不是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哪怕是妖怪?”
他此刻嬉皮笑脸,毫无节操。
凌书墨满目柔情,目光灼热:“也可以 ——”
对面人瞬间不做声了,似开不得玩笑。
这人目光简直要把他剥开了…
此时,白豌秀逸容貌被火烛映衬的发红,立即转移视线的从旁拿出一整个箱子放在桌上。
这人郑重似的对凌书墨说:“有件事情可否打个商量?”
凌书墨脱口问:“什么?”
白豌皱了皱眉,面色十分郑重:“将一个空帐子借我三日,本工师有用!”
“好——”
声音悠长而笃定。
“你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凌书墨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眼里波光流转:“你本就是定州军的工师,且以你的心性绝不是恶事!”
这种默契是除了这个人,对谁都没有的信任。
别人,不行!
……
不多时,军州事便批下来一个单独的帐子。
如血夕阳下,白豌便披着披风抱着箱子过去,甚至还将沈竹月与洛文祺,王森也诓着一起。
这帐空空如也,无半点物件。若是个家,便称得上家徒四壁。
洛文祺的面色不太好,强硬的被某人拉来,怕又做胡作非为之事。
相反的,沈竹月却显得欣喜而有兴趣。只觉得这二位画圣怕不是又有能讨教之处。
“呐,小白。你既是工师理应在画舆图,何故弄这空帐子?”洛文祺不禁问。
“二位画师,一个擅长人物,另一个精通排布。我需好好向你们学才是!”白豌拱手作揖,行了个极为大的礼。
如今惊才绝艳的大赢第一画师,竟然这般恭敬。
实在是,让人觉得鸡皮疙瘩袭遍全身。
“你究竟要做什么……”
白豌沉默了一下,认真道:“画师的笔,不是只用来画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二位画师可知?”
从前,他孤独一人,总想着以笔系于民情上达天听,靠那虚无缥缈的皇权处之。
如今,却觉得人并非只有一条路。
箱子里的东西,是他积攒了半年所作,每一个都耗尽心血。
所以,洛文祺和沈竹月咋看到后,迎面而来的就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