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中秋月明,照得天地之间都盖着一层细白银霜。
唐今的小院里还挖着一口小池塘,偶有红鲤从池中荷叶间跃起,很久又没入水中,倏忽不见踪影。
唐今懒懒躺在躺椅之上,望着头顶圆月,惬意十足。
倒是旁边的薛忱从刚刚坐起来后,便一直没有再躺回去了。
他低着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和唐今说起了自己之前还犹豫着的那桩事:
“唐今,我可能……要跟我爹回西北去了。”
唐今微顿。
少顷,她转头看去,就见薛忱也正望着她。
少年乌黑深邃的眸子里折着月色冷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唐今渐渐收敛了那点松散惬意,慢慢也坐了起来,“……多久回来?”
薛忱沉默了许久,“我不知道。”
前不久,他和父亲坦白了自己想要走武将这一条路的想法,或许是因为阿兄要成家了,父亲也便没有再和以往那样强烈地反对他走武将的路了。
但父亲也没有立马同意。
只是西北昌州刺史告老还乡,无人继任,正好父亲为了阿兄的婚事,要与相府避嫌,便主动接了这一任命,准备赴任昌州。
父亲便打算带他一同去。
比起这奢靡安逸的京城,那西北流匪边贼作乱的凶险之地,才更历练人。
他究竟能不能走武将这条路,都得看他自己。
只是他这样一去,也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
薛忱目光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今,想要将她现在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唐今偏过头,避开了他那样的眼神。
她重新躺回椅子里,漫不经心地看回头顶的月亮,语气淡然:“那以后可要勤些写信才是。隔那么远,信都要送好久。”
薛忱直接张口,戳破了她这风轻云淡的表象,“你会想我,就直说嘛。”
唐今伸手打他。
薛忱让她打了,又抓住她的手,牵住她,“唐今,你要我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
少年干燥的掌心中源源不断传来温热的暖意,唐今忍不住抽回手,“你不要说得这么肉麻好不好?”
“……我实话实说嘛。”薛忱稍微有些委屈了。
不论他在哪里,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随便的某一天都好,只要唐今需要他,他就一定会赶到唐今身边的。
瞥着薛忱那一脸的小委屈,唐今也只好道:“我就在书院京城里待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你自己要注意,不要受伤。你受伤了,我才会伤心。”
听见她这关心的话语,那闷着的薛忱这才一下笑了起来,也作下承诺:“好,唐今,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真是。
越大越肉麻了。
唐今叹了一声,又继续看起了月亮。
薛忱望着她那双映着月色的浅眸,良久,也看回了头顶的月亮。
今天是圆月。
是不笑时候的唐今。
……
将军府和丞相府两府通婚,为了避嫌,薛贺主动卸任大将军之职,赴任昌州刺史。
感其于国有功,皇帝并没有收回他的大将军封号,仍授予他二品大将军的头衔,只是将他手中的兵权尽数收回,那大将军的名头,也就只成了一个虚衔。
在这件事情上,薛惟知晓是自己任性,便特意向皇帝告请,希望亲自护送薛贺前往昌州。
父子情深,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也就同意了。
薛惟大婚已是八月中秋,为免入冬后道路难行,八月末的时候,薛贺便带着薛忱启程了。
这一次,也总算到了唐今目送着薛忱远去。
两人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在最后上马前,薛忱用力抱住唐今,眉峰紧拧着,语气有些严肃地和她道:“唐今,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子了,可一定要告诉我。”
唐今不明白,“为什么?”
薛忱一本正经地道:“要是你有喜欢的女子了,那我也赶紧找一个,这样以后我们一起出门,我就不会尴尬了。”
“当然。”薛忱小声凑到她耳边,“你还小呢,要多想想前程,不要去想钗裙。”
唐今飞起一脚就要踹他。
薛忱吓得慌忙上马,“君子动口不动手,唐今,你的书都学哪去了!”
唐今撸袖子,“曲意逢迎才非君子所为,薛忱,你再不走,我真要打你了!”
薛忱哪里还敢留着,高声一句“驾”,转头便策马而去,追向了前面的车队。
尘土飞扬之间,那马上的小少年似乎回头看了唐今一眼,但到底还是没有再停留,就那样追着一众车马逐渐远去。
……
一起来送的,除了将军府的人外,还有孔弥远。
不过他来送倒不只因为薛忱,更因为他礼部尚书,代皇帝送薛贺离京的职责。
薛忱背影消失远去,再也望不见。
回城的时候,孔弥远招了唐今近前。
唐今登上孔弥远的马车,揖礼唤了一声“老师”,又奇怪,“老师不用回宫去回复陛下吗?”
这马车瞧着像是回官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