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时欢低声喃喃,悄悄按住了又要骂人的谢绛,浅笑疏离,“殿下所言,考虑周全、面面俱到,可容本小姐提醒一句,殿下唯独没有考虑到一件事……就是本小姐自己的喜好……”
顾言卿一怔。
谢绛已经顺着杆子爬上去了,“哈哈!听到没,顾言卿!人家时欢没瞧上你!”
顾言卿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你闭嘴!吃都塞不满你的嘴!”
不痛不痒地,谢绛根本不在乎。他自小就皮,仗着族中长辈溺爱,上蹿下跳地好不热闹,被老爷子举着拐杖满院子打也是常事,怎么可能会在意顾言卿这点儿不轻不重地呵斥,当下嗤笑,“顾言卿,人总要有点儿自知之明不是……譬如,你自请镇守边境那事儿,本小爷就觉得你格外地聪明……但如今你怎么又悄咪咪地来了太和郡呢,这就格外地没有自知之明了。”
“你!”顾言卿气结,他是个武人,说到底,嘴皮子功夫自然不及谢绛。何况,他也做不出谢绛这般没脸没皮同人骂街的架势。要不是时欢在这里,说不定他就真的开打了,他半个眼神也不给谢绛,生怕自己忍不住,只盯着时欢,“时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时家的主意还要谢家小公子表达?亦或者,本殿下可以理解为,时家和谢家……结盟了么?”
谢绛嚯地站起,“你放屁!”
时欢拍拍身侧谢绛,将他拽下来坐了,才笑着说道,“终于自称本殿下了……听着您一口一个在下……着实不大习惯。”
“殿下,若是我喜欢,顾言晟、还是顾言耀,亦或殿下您,那么都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考量。若是我不喜欢……那么,如您所说,陛下疑心重,我不会选顾言晟,出自家族利益考量,我不会选顾言耀……但您是不是忘了,若是不喜欢,那么年龄相不相当……又有什么干系?”
顾言卿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脸色就不一样的,他大约能想到时欢接下来的意思了。
果然,就听时欢说道,“的确,四皇子、五皇子是小了些。但若如您所说,母族不得力代表我时家能够更好地控制,那再加上年龄小一些不是更好?我相信四皇子、五皇子对此并不会有异议的……”
的确不会有异议。
帝位在前,皇后大上几岁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问题,别说还是时欢这样风评第一的帝都名媛,怕是连屠妇都愿意娶了的。
顾言卿脸色彻底冷了。
于是,谢小公子彻底圆满了,哈哈大笑地吃着虾,“如何,如何,本小爷说啥来着,时大小姐是看不上你的,时家的大船也是不喜欢你的!顾言卿,你就老老实实回落日城吧,好歹是个守城将领,手里头有点儿兵,怎么说起来总比在帝都当个闲散王爷强是吧?”
“然后娶个一妻三四妾的,多好。何必去蹚帝都的这趟浑水?本小爷实话告诉你吧,皇帝下旨,以时家女择太子,说白了不过是让左相右相相互牵制、让他的帝位更加稳固长久罢了,说到底,有你顾言卿什么事儿呀?”
谢小公子虽然惯会插科打诨,但靠着插科打诨在帝都活到这么大的,自然是聪明又通透的。这些个弯弯绕绕,人精一样的谢绛看得闷清。
是的。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这道看起来有些儿戏的圣旨,说白了就是为了给自认为正值壮年的陛下更多的时间而已。他不愿立太子,又不喜天天被朝臣谏言,于是整了这么一出。
可朝中又有几人真的当真?让一个女子择太子?朝中顽固守旧的老臣就不可能答应,这不是相当于将整个大成的未来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么?
儿戏!
有人当儿戏,便有人将其当做一步登天的唯一的机会,譬如……顾言卿。
再如何儿戏的圣旨,终究是皇帝金口玉言、加盖了传国玉玺的圣旨,一言九鼎,只要时欢一口咬定所嫁之人就是他顾言卿,那便是皇帝都不好反驳。
顾言卿沉默着不说话,谢绛说的都是实话,时欢说的也是实话,可这样的实话几乎是将他的所有计划全盘否定了。
谢绛吃饱喝足,看着满桌没怎么动的菜,笑呵呵地偏头问时欢,“吃饱没?大皇子殿下请客,可不是一直机会的,不逮着这回吃饱喝足,下回指不定啥时候呢。”
顾言卿:……
咬牙,“倒也不必如此说……本殿下还不是那么小气地连一顿饭都不愿请的人。”
“如此,那今日就谢过殿下了。”时欢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裙摆,身后含烟将手中披风为她披上,时欢这才笼着袖子欠了欠身,“殿下留步。”
谢绛跟在后面,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衣锦还乡的骄傲感,仰着头,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士,对着顾言卿频频摆手,“留步、留步……”
于是,顾言卿真的坐着不动了。一直到他们一行人消失在门口,他缓缓松开手中的茶杯,就见那白瓷杯顷刻间碎裂,温热的茶水溅了一手,沿着桌子滴在袍子上。
青黄色的茶渍染在袍子上,丑陋极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没擦掉,又用力擦了擦,还是擦不掉,他盯着那团茶渍半晌,突然将手中帕子重重砸在桌上,起身走了。
脸色阴沉又可怖。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