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柳扇和谢闻逸走出楼栋。
“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柳扇想起谢闻逸临走时和自己妈妈说的话,“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这样想。”谢闻逸稍稍落在柳扇身后,只差一个肩膀的距离。
这样能更好地看着柳扇。
柳扇站定,回头,“你不会无缘无故说那种话吧。”
说话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奇怪的话。
“你有事瞒着我,而且只有我不知道。”
这件事柳母知道,谢闻逸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
柳扇说不上来那种感受。
难道他只是自己家庭的旁观者?
“我家的事,我不能知道吗?”
“是我们的家事。”谢闻逸在‘们’字上加重语调,他眼睛里印着柳扇的影子,在一阵不算长的静默后,谢闻逸缓缓道,“明江欠了一笔钱,想让你帮忙还。”
这话音还没落下,随即,谢闻逸又似笑非笑,补充道,“让我们帮忙还。”
“什么脑回路。”柳扇这话说的不知道是谁,或者两者都有,他正准备离开,又猛地停顿,“欠了多少?”
“五六十万?”谢闻逸不是很确定,他从不关心没用的人和东西,明家便是他认为不必投入过多关注的东西,只需要知道他们已经按照自己的预想陷入困境就好,更多的,不必在乎。
听见这个数字的瞬间,柳扇第一反应是‘不是很多。’
这念头刚浮上来,柳扇心里的惊愕大于疑惑。
他什么时候觉得五六十万是小钱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
柳母之前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四千上下,柳扇读高中时,有段时间柳母失业,家里很少有收入。开支也拮据,一年到头攒不了多少钱,连带柳扇也勤俭节约。
可是...什么时候他会这样想了?
柳扇看向谢闻逸。
从这里开始。
遇到谢闻逸之后,金钱似乎只是一个数字,谢闻逸愿意给他花钱,柳扇怄着一口气,想着不花白不花,本以为是小小的报复,竟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自己的思维。
他想起自己之前随手丢掉的表。
那块带着定位器的表。
如果是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买这种奢侈品。
可是之前就那样随手丢掉了。
半晌,他压下心里那点杂乱的思绪,问,“他们家平时挺节约的,怎么一下子欠这么多。”
普通人家用钱都很仔细,虽然会有较大的开支,但绝不是毫无顾忌地奢侈,更何况是这种欠债。
“只要让他们相信这是会有回报的投资而不是消费,他们就会改变自己,心安理得地花钱,而鲜少考虑后果。”谢闻逸手搭上柳扇的肩膀,带着他向车子走去,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人会为了‘相信’花钱。”
“什么意思。”柳扇被推着向前走,他听见道路旁的汽笛声,谢闻逸的声音混杂在其中,却依旧清晰。
“买彩票的人,觉得自己能以小搏大,于是奖池里全是‘相信’的数额,杠杆入场的人,相信自己能一夜暴富,投入全部的精力和时间却只成为利润的一部分。”
“而明江相信自己拥有什么,就能成为什么。”谢闻逸拉开车门,手掌挡着车门上方,让柳扇坐进去,他看着柳扇,满是笑意,“不仅是这些,总之,只要相信,就能轻易改变人的认知。”
谢闻逸绕过车前,坐上驾驶位,他偏过身替柳扇系好安全带。
汽车启动,柳扇沉默地看向窗外。
‘相信’?
他是因为相信什么,才逐渐改变自己呢?
柳扇想不明白。
他突然意识到,陷入局中的人,是看不见自己的错误的,就像明江看不见自己的错误,逐渐深陷泥潭。
谢闻逸有那种不着痕迹引人深陷的能力。
柳扇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些是陷阱,哪些是谢闻逸想要达成的目的。
他已泥足深陷。
*
到家已是傍晚,柳扇发现院子里种着的梅花居然开了两三朵。
这还没到时节。
谢闻逸手里提着一摞习题册上楼,柳扇跟上去,看见他非常小心地将那些书页顺平整,放进玻璃展示柜里,好像放着的是什么有价值的宝贝。
可那些只是没来得及卖掉的废纸。
“有必要?”柳扇靠着门框,颇为无言。
谢闻逸纸页摊开在桌面上,整理磨损的边角,用透明薄膜塑封好,避免氧化,而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摆进柜子里。
“有必要。”谢闻逸抬头看向柳扇,眼眸幽深,像旋涡一般。
柳扇猛地被吓了一跳,继续看去,谢闻逸脸上又不见那种仿佛能吸纳人灵魂的神情,好像刚才是自己的错觉般。
陈旧的纸页摆在明亮的展示柜里,房间中的人一脸欣慰地欣赏。
柳扇看见这一幕,有种荒诞感。
还有一种……难言的窒息。
他意识到,谢闻逸之前说的是真的。
谢闻逸真的早想从一开始就掌控自己,早到他不认识自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