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信你才是有鬼。”
白萱嘴上说的凶,心里却因着修奕的这句话美滋滋,怒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修奕见她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不管怎么样,她不生他的气就最好,媳妇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夜深了,白萱困意来袭,修奕本想跟媳妇亲热一番的,可见她眼皮子都快合上了,也开不了这个口,搂着她睡了。
半夜时分,他被一通声音惊醒,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伸,只摸到了冰凉的被窝,修奕睁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起身,朝着声源的地方走去。
推开浴室的门,便见白萱正蹲在马桶边上,一声连一声地呕吐,不住地咳嗽,佝偻着脊背,整个人都缩成小小的一团,吐得脸蛋通红,看上去极其难受。
修奕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幕,眉心紧紧蹙成一团,心脏像是被人用钩子绞过一样难受。
她怀孕的一夜夜,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白萱吐得脑袋都懵了,有时候上来一股恶心的感觉真的让她恨不能将自己的胃掏出来扔掉才好,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她用手背擦擦嘴,想要起身,可是蹲得太久了,腿麻得厉害,甫一站起来,整个人往后跌去,忽而一个坚实的力量从后面将她托住,宽厚又温暖。
白萱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便对上修奕通红的眼睛,那双墨眸里,写着满满的心疼和愧疚。
她心下一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转过脸去,不想让自己如此虚弱又丑陋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是不是我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让修奕心头酸涩至极,满腹的话,登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白萱道了声歉,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走到洗手池旁漱了漱口,洗了把脸,刚刚抬起头来,就见修奕站在她身后,声音艰涩地问道:“一直,是这样的吗?”
他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倒是让白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取了张棉柔巾擦了擦脸,扯了扯嘴角,“没事啦,孕吐嘛,正常现象。”
她简简单单一句话,扯过了她被妊娠反应带来的折磨,却让修奕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动气。
“好了,我没事了,赶快去睡吧。”白萱拍拍他的胳膊,就要推着他出去。
修奕反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力气大得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紧紧拥着她,喉咙哽咽道:“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些事情?”
白萱被他闷得几乎喘不过气,眼角滑下两滴晶莹的泪,她说,“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在没有他的日子里,自己承受这一切。
习惯了努力凭借自己的力量立足于世,虽然这很难,但她正在努力地这么做,以便他有一天再抛下她,她也不会胆怯,不会慌张,不会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这些话她没有讲,她一声“习惯了”,足以让修奕心痛得无法自拔,他何其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呢?
也是在这一刻,修奕真真正正地明白,当年他对白萱造成的伤害,到底有多深。
时间或许是愈合伤口的良药,可是心上的裂痕,哪怕愈合了,也会落下一道疤,更何况像白萱这样从小被丢弃在福利院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抛弃。
白萱表面依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好像曾经发生的一切没有在她心上留下一丝一毫的阴影,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修奕、包括修远和修老夫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她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了。
她早已原谅了修奕,可是她也不再全然倚赖他了,现在的白萱,真真正正做到了经济和精神上的独立,可这样的她,自然离修奕就远了。
这些都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课程,不可避免的。
白萱觉得这样挺好,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理智而勇敢,以前觉得离了修奕活不下去,可是现在,即便他再抛弃她一次,她也有这个能力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正是这个认知,让修奕比被人操刀子砍还要难受。
曾经那样爱他,那样依赖他的小五已经不在了,她依然还爱他,否则她不会回到他身边,可是,她不再完全信任他,甚至时刻做好了离开他的打算。
这怎能让他不难受,不心痛呢?
滚烫的泪水打在白萱的颈后,她知道男人哭了,从来顶天立地、有泪不轻弹的修奕哭了,白萱仰头望着天花板,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白色。
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拧巴呢?
有的人爱而不得,而她和他明明彼此相爱,却始终无法不计前嫌,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恐怕这一生不敢再完全将自己的心托付出去了。
心死过一次,至今还没有完全复活,而它不想醒,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又离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