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勖面无表情地将书页上的字一个个念出来,似乎全然不知害臊为何物。
倒是沈潮云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性子跳脱的人,而且看着霍勖用那张清冷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更令人有冲击感。
她略微茫然地张了张嘴,仰面,同他对视。
霍勖低头,就能看见那枚将要碰到他的小巧鼻尖,不着痕迹地将倾向前的身子退回来,冷质的嗓音透着几分正色,解释道:
“你母亲认为开始启蒙学习的那一刻起,便脱离了自由自在的童年。”
“无论先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从这一刻起都将启程迈入崭新人生的阶段,不问过去,专注现下。所以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就是因为这份祝福,所以才要当面将书送给她吗?
昨日迟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她险些都觉得自己临时起意加的那幅求书的画是过分要求了,她很少主动去向人要求什么东西,这让她感到有些羞愧。
她以为,霍勖顶多为她寻个老师启蒙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对她识字学习的这件事,他给出了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
……特意将阿娘赠与他的书拿出来,也是体贴她从未见过阿娘的缘故。
刹那,沈潮云只觉眼底漫起热意,好似有一团陌生莫名的情绪在胸腔内横冲直撞,她握着书册的手指紧了紧,压着哽咽的哭腔,问:
“小叔叔,日后你能多与我说说过去的事吗?”
霍勖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姑娘,从广袖里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接过帕子,淡淡的雪松气味便沁入口鼻,让沈潮云无端联想到了还待在乡下庄子上的时候,每逢冬日雪后那淋了雪的松针气味。
下一瞬,他的嗓音再次响起:“自然可以,无论何时你想听都能来问我。”
“阿奴是我在世最亲的人,你可以学着多对我索取些东西,多放肆一些也无妨。”
……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不再多话。
沈潮云顶着微微泛红的眼圈,珍之重之地翻开了那本阿娘亲自绘制的书册。
刚翻开第一页,她的眼睛就倏地睁大了,又接连翻了好多页。
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启蒙读物,反而更像是一本由小故事组成的画册,哪怕她并不识字也不会看不懂,因为每个故事都画得通俗易懂。
她看着看着就不由入了神。
见此,霍勖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从茶案底下的暗屉里取出一本已经微微发皱连封面都泛旧的书,其上黑字朱批的小字密密麻麻,托在手心看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又各自默默看着书。
沈潮云看得入迷,等腹中早饭消化完便觉出饿来,手伸向了桌上白瓷碟里的松软点心。
松安县地处都城西北,已然超出了京兆府的管辖,属于是新安郡的下辖县。自崔家搬过去之后每逢年底大考,新安郡在文教方面拿得便一直是优。
他们从内城出发,到松安县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
崔家的宅子非在城中,而是在郊外一处临山傍水的清幽之地建了宅子。
马车行至门外,霍勖先下车,足尖踩稳踏凳,方才朝掀开车帘,朝车厢内伸出手去。
沈潮云见此微微一愣,却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他的手很瘦,骨节分明,粗糙的指腹带着几分燥热与温暖。
她轻轻抓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待落地站稳之后才轻声道了句谢,仰起头看着眼前白墙绿瓦的宅院,她自小在南方长大,已然见惯了这样的宅院。
再见到这样的府邸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连带着对住在里面的崔家也生出好感来。
而瞧见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之后,她微怔,偏头问道:“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霍勖摇头,没有说什么,而是领着她直接走上前去。
抬手便推开大门,熟练地用脚尖踹醒坐在地上睡着的小厮,待小厮惊醒,便道:“霍家小郎前来拜会崔公,速去通传。”
小厮见到他之后先是兴奋地喊了声小爷。
接着就连忙拍了拍屁股,飞似地往内院里头跑去,边跑边喊小爷回来了。
沈潮云:“……”
沈潮云忽然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她原以为霍勖说的蹭饭是蹭友人的饭,是以不加考虑地便跟来了,可听见崔公二字,她便知道并非如此。
本朝能担得上用公做名讳的,必是德高望重之人。
所以今日想必是来拜见长辈的。
沈潮云抿起了唇,开始懊恼自己来的时候为何没有带些礼物来了。
霍勖领着她进了宅邸之后,便带着她沿着竹林影壁闲逛,余光瞥见她略显惶惶神色,低声道:“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