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歌冷眼旁观着她的悲痛,听她在那里宣泄完一通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才算开口。
虞安歌道:“你是没有撺掇岑嘉树跟我退婚,但你跟他接触前,难道不知他有婚约在身吗?还是说在你们穿越国里,普通女子可以毫无边界地跟有婚约在身的男子交往。”
宋锦儿一噎,虞安歌就知道自己戳破了她的伪装。
虞安歌继续道:“空山雅集,你是没有抄袭我的诗,更没有抄袭这个时代人的诗,可你知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挤破了头,才得到一张请帖,盼望着凭借自己的才华,在雅集上一鸣惊人,传到圣上或者其他贵人耳中,从此在仕途上走得顺利一点儿。而你只为自己能获得一时虚名,靠着抄袭,挤压了旁人的晋升通道,凭什么说互利互惠。”
宋锦儿哑口无言,颤抖着身子。
虞安歌咄咄逼人:“你去青楼,跟我是没有关系,可你就没有想过,你去那种地方,一旦被发现,你宋家的姐妹该如何自处?生你养你的姨娘又该如何自处?你一味追求自由,却罔顾旁人处境,最终伤人害己。”
还有句话虞安歌没有说,她并非如宋锦儿所说,女扮男装出入男人堆里却安然无恙。
事实上,她身份被揭穿之后,招致了无数非议,更是有大儒写文痛批,要她以死证贞节。
若非她性格坚毅,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再加上她的父兄和商清晏支持,她也难逃一死。
虞安歌道:“若说安然无事,你姨娘因你被活活打死,你嫡母突遭横难,你姐姐宋湘年少失恃,又被你连累坏了名声,这些都是你一时冲动,造下的孽,就算你不是真正的宋锦儿,可你用了她的身体,总该维护她的亲人。”
宋锦儿双眼失神,沉浸在无尽的悲痛和自怨中,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虞安歌言下之意,是知道了她借尸还魂。
就在宋锦儿被她说得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虞安歌却叹了口气:“我有错”
宋锦儿诧异地看着虞安歌,不知此话何意。
虞安歌眼下满腔苦涩:“世人以贞节之名,对女子横加束缚,我同样身为女子,却借着这把刀,捅向了你。”
那个时候虞安歌被前世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只想抓住一切机会,将宋锦儿打入尘埃,却忽略了,她以贞节之名刺向旁人的刀,终有一天会被旁人刺到自己身上。
虽然始作俑者是宋锦儿,可虞安歌是那个推波助澜之人。
从一开始,这把刀,就不该存在于世,握刀之人,更不该伤人伤己。
宋锦儿一边哭,一边笑。
像是讽刺自己,更像是讽刺虞安歌,讽刺这个处处充斥着偏见的世界。
虞安歌道:“我是杀人放火,六亲不认,可我杀的每一个人,都能说一句问心无愧,宋锦儿,你呢?”
黑暗之中,宋锦儿迷茫地看着四周,三堵墙和一面铁栅栏,将她的生路堵得死死的。
她能选择的余地好少好少,可是每一次,她都会选择最错的那条路。
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和平等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远在天边。
她活在这个时代,真的好压抑,好崩溃。
她想要逃离,却不知道去往哪里。
宋锦儿俯首哭泣:“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虞安歌看着她蜷缩在一起,瘦小可怜的身影,心底只觉一阵凄凉。
虞安歌道:“你似乎不知道,你的制盐之法,并未利国利民,反而成为戾太子和纵帝疯狂敛财的工具,万古辉煌楼,便是用江南百姓的食粮堆起的,其间养活了多少贪官污吏,饿死了多少贫苦百姓,你都无心去管。”
宋锦儿抬起头,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管?我连自己的人生都管不了,哪里还能管别人?”
一开始,宋锦儿告诉岑嘉树制盐之法,没有太多杂念,只想凭此在这个时代交个靠谱的朋友。
后面发生的种种,都不是她能预想的到,控制得了的。
虞安歌沉默了。
当一个人只有惊世之才,而无护才之力时,便只能成为旁人压榨的工具。
虞安歌一直以来都恨错了人。
她总觉得如果没有宋锦儿,上辈子哥哥就不会死,凉国就不会入侵,百姓就不会遭遇战争的苦难。
可没有宋锦儿,哥哥以质子身份留在盛京,就不会被有心人忌惮暗害吗?
没有宋锦儿,对大殷虎视眈眈已久的凉国,就不会入侵吗?爹爹就不会死,望春城就不会破了吗?
没有宋锦儿,虞安歌自己,就不会被岑嘉树和凉兵,杀死在望春城外,尸体悬挂于城楼之上吗?
一切罪责,皆是旁人所造。
宋锦儿不过恰好是种种关窍里,那个天真愚蠢,无知无觉的推动者罢了。
宋锦儿呆呆坐在原地。
穿越前,她只是个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