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清晏外表像先帝,可那颗心,竟然像极了他。
叔侄二人明明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可害人的手法,竟然出奇一致。
先帝死在他和辛皇后的私情里,他即将死在辛淑妃和先帝之子手里。
圣上讽刺地笑出声来:“清晏,你说你父皇要是在天有灵,知道你的心肠和朕一样丑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商清晏居高临下看着圣上,心中如同狂风过境,风雨飘摇,草木枯萎。
无数往事雪花般纷飞落下,掩盖所有生机,留给他的,唯有一片死寂。
圣上道:“朕为了皇位,弑君夺权,逼迫皇嫂,残害侄儿。朕的儿子,为了皇位,举兵谋反,下毒弑父。你呢?你为了皇位,不惜利用自己的生母,对自己的堂兄弟下手。你这么爱洁,可你又比朕干净到哪里去?”
冷风呼啸,商清晏仿佛深陷冰雪,寸步难行。
洁白的冰雪之下,是肮脏腐烂的血肉和枯骨。
这一刻,商清晏有些后悔了。
方才他不应该让虞安歌去远处等他,他需要虞安歌,他需要虞安歌带着暖意的怀抱,需要虞安歌身上干净澄澈的冷松香治愈残破不堪的灵魂。
可他又不免有些庆幸。
还好他让虞安歌离得远远的,不至于让虞安歌看清他这一身白衣之下,掩盖的是怎样脏污不堪的灵魂。
哪怕虞安歌不在意他的手段,他依然想尽可能把自己干净的一面留给虞安歌。
商清晏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正在努力替自己辩解:“我不是为了皇位。”
圣上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是了,朕初登基之时,将朝堂上下清洗了一遍,将你的左膀右臂一一折断,你如今便是想要皇位,也不是那么好得的。所以你才要扶持渐璞上位,渐璞年纪小,在朝中根基浅,好拿捏。你想慢慢架空他,然后取而代之。”
商清晏没有否认圣上的这番话,也没有肯定。
圣上自以为他是猜中了商清晏的内心,虽然脸上时不时因为浑身的疼痛露出狰狞的表情,但还是一派得意:“你现在做的事情,与朕当初何其像啊。哈哈哈。”
先帝横死,他不就是趁乱登基,一点点架空商清晏这个太子,而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将他废黜。
圣上鼻腔的血流了一脸:“清晏,朕比你幸运太多了,朕登基的时候,你才六岁。可渐璞,已经十六了!等你走到朕的位置,不知道还要做出多少令人作呕的丑事。”
商清晏神情怔怔,从怀中取出那串佛珠,缠绕在自己手腕上。
他一手紧握佛珠,一手紧握匕首。
他在圣上紧张害怕的目光中,用匕首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圣上被捆得太久,浑身血液不通,随便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商清晏耳畔只有圣上挣扎的痛吟,他的神思有些乱,脑海里闪烁着无数过往的画面。
有好,有坏,有孤身奔跑于无尽黑夜的绝望,亦有暖阳融化松梢残雪的光彩。
他短暂的前半生,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有太多次以为自己熬不过的时刻。
幸好,他走到了这里。
雪地里站着一棵冷松,坚毅的树干,茂盛的枝叶,冷冽的松香。
他扭曲的灵魂有了寄托之地,疲惫的身躯有了依靠之所。
他知道未来还要历经千难万险,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最后,商清晏道:“你错了。”
圣上警惕地看着商清晏,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方才情绪上头,他不断叫嚣,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他还是害怕的。
商清晏道:“你错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的,不止是皇位。”
商清晏曾经坐在父皇的膝盖上,听父皇念诵奏折。
那时他还太小,奏折上一大半的内容他都听不懂。
他总是问各种问题,父皇总是不厌其烦为他解答。
只是许多时候,父皇答着答着,便会长叹一口气,眉宇间是驱不散的愁绪。
他说南涝北旱,他说民生多艰,他说虎狼环伺,他说酷吏横行。
他要操心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一桩解决了,又来另外一桩,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政务。
御书房的烛光昼夜不灭,他写下的每一句话,或许是千万人的救命良方,所以他不肯歇息。
商清晏问过父皇,什么时候他才会不发愁?
父皇说他身在其位,不会有不发愁的时候,倘若哪天真的不发愁了,那就是百姓之灾祸。
若天下不宁,就想办法救百姓于危难。
若国泰民安,就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商清晏替父皇扶平愁眉:“等清晏长大,替父皇分忧,替父皇发愁。”
父皇摸着他的头,依然愁眉不展:“清晏快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