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有本启奏——”
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虞廷高大的身量,站在一众朝臣之间格外显眼。
“边关苦寒,凉人蠢蠢欲动,近五年来时有摩擦,近三年来摩擦加剧,恐为凉兵试探之意,五年之中,两军交战,共造成六百六十一名将士死亡,然这六百六十一名战士,抚恤金迟迟未得发放。”
对于军人而言,抚恤金关乎的不仅仅是一笔钱财,而是他们敢于上阵杀敌的底气。
他们活着,无论军饷多少,都能寄回家去,勉强养活一家老小。
但他们死了,妻儿老小就会无所依凭。
所以六百六十一名将士的抚恤金至关重要。
偏偏这笔抚恤金,朝廷迟迟没有发放,给出的理由也可笑至极。
太平年月,边关无战,战士未死,焉有抚恤金一说?
牺牲名单朝廷不认,虞廷又不能把这六百六十一名将士的尸体运到盛京来。
百般无奈之下,虞廷只能从军中各项杂项中来省钱,拼拼凑凑,把抚恤金发到牺牲的将士家人手里。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六百六十一人的抚恤金他尚且能顾住,但是随着年月增长,凉国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若那个时候再出现大量伤亡,就凭那点儿拖发欠发的军饷,他又能如何拼凑?
虞廷话一出,自然引起朝堂上的诸多细碎声音。
这些朝臣沉浸在盛京的富贵里太久了,久到他们忘了殷凉二国交战时,边关血流成河的惨状。
所以在虞廷平静道出五年来竟有六百多将士死于两国交战,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有一个朝臣上前问道:“大殷国力强盛,神威军名震天下,将士戍边时,怎么会死这么多人?莫不是自然老死,亦或者别的地方出了什么岔子,加在了凉国摩擦头上?”
六百六十一人,放在正常的战事中不过九牛一毛,但放在“太平年间”,却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了。
这意味着他们自以为的太平,不是真正的太平。
意味着盛京繁华似锦,烈火烹油的境况,随时可能会被打破。
现在站在朝堂上的人,唯有虞廷来自边关,他说的话,自然引起了许多质疑。
但一向坏脾气的虞廷,这个时候却摆足了耐心,将边关情况一一告知。
他可以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呼声震天,但是在朝堂这个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他只能收敛自己的暴脾气,以期用事实换得朝廷的宽厚。
虞廷道:“臣所言,句句属实。凉兵虎视眈眈,近三年来,多次找寻借口,试探边关兵力,并屡次利用商队在边关军镇安插的细作,扰乱军心民心,且据臣所知,凉兵披坚执锐,举全国之力锻炼铁器,蓄势待发”
虞廷守在边关,他向来知道凉国有攻占大殷的意图,可还是虞安歌的一封信,提醒了他。
于是他利用商队打探凉国的情况,同时也抓到了凉国隐藏在大殷的细作。
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峻,凉国的国力虽然不强,但他们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军队,却是让虞廷十分不安。
虞廷在边关二十余年,他太清楚凉国人的秉性了。
与礼仪至上的大殷截然相反,那是一个坚信弱肉强食的国家、
他们培养出来的军队,在入侵大殷时,必会选取屠城的法子,每打下一座城,这座城就会成为滋养军队的养料。
所以他们的百姓节衣缩食,他们的军队却用着精甲铁器。
反观大殷,大殷百姓困苦,可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钱财,却用来重建宫宇,滋养盛京城中,这些锦衣玉食的权贵,令他们在富贵乡里迷失志向,居安而不思危。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大殷必然不堪一击。
有些话不必说尽,只是简单列出来,就足以触目惊心。
众声哗然。
今秋朝堂本就为要不要增强军备吵了许久,而今虞廷的到来,陈明利害,让大多数人都坐不住了。
朝堂上吵吵嚷嚷,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高坐龙椅的圣上那边。
虞廷一双眼睛满怀赤诚地看着圣上,他知道这是一个多疑多思的君王,只是风雨欲来,荧惑守心也给出了征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圣上都不该拒绝他。
不知是给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还有厉兵秣马,还有增强军备。
虞廷已从虞安歌的信中得知,虽然国库空虚,但圣上手里有一笔钱。
这笔钱源自江南百姓的饭碗,来自他们舌尖的咸味和脖子上的肿胀。
这一笔钱,不至于让边关将士们面对凉兵的铁骑时,还要忧前顾后。
不仅虞廷满怀期盼,站在武官末尾的虞安歌,同样心跳如鼓。
经历过前世的国破家亡,她太知道增强军备的必要性了,凉兵不是一座虚张声势的华丽宫宇就能挡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