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家里能有三十两银,那是村里的大户。
那时候家里没有亮出来给别人家看,是因为要留给娃用,怕外人张口一借钱朱五六又会忍不住。
但他们心里有数,出门见人的时候脸穷兜不穷,说话办事倍儿有底。
这个有底的资本是钱掌柜给的。
啥都别说了。
孙佩芳等门一关,左右手一拽带着俩孩子郑重跪下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从孩儿他爹回去把事儿和我学了,我就黑夜白天的惦记您和老夫人,您和夫人十年前对我就好,这十年间我都没来看你们,你们还惦记着俺们,帮着俺们,我、我给掌柜的磕头了。”
钱掌柜本是坐着,一听这话眼圈通红也坐不住了。
上前扶人。
两人话当年。
说他媳妇当初就是惜才,他也是爱才可心里还有私心。
原以为孙佩芳能留城里给他当儿媳妇呢,以后镖行和绣坊一联手做强做大,家业肯定是保住了。
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们就是没有这个命。
但一码归一码,买卖不在情分还在就不能差事儿。
“那小朱就在我眼前被人扒了衣服裤子,被人打成了熊样,他有多不服气我心里都知道,可我能眼瞅着他一步一步陷进人家的圈套吗,那我成啥人了?
我听他说了家里情况,当时不用寻思我就知道他手里的钱是哪来的,那是你一针一线换来的。
咋能让他赔个精光啊?
我一合计怕他走投无路生吞擀面杖横下一条心去票号借钱,那地方我太熟。
被打了一耙还得让你感恩戴德的,所以干脆我就借给他得了。”
往事历历在目,钱掌柜的记性很好。
“我没借他衣服的事儿你别和我置气就成,我那是故意的,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冻着回去,小朱这个人我当初就不咋看好他,太好面儿。”
您说的太对了。
周欢瘪了瘪嘴,在心里为他鼓掌。
屋里头。
这边扶起了人坐下,那边孙佩芳就很是不好意思的从麻袋里掏黄豆和玉米棒子。
开口都是满脸通红。
说这都是自家的种的,现在家里头实在没钱就这些东西知道您和老夫人看不上眼,但就是一份儿心。
不过,俺们进城来就是赚钱来了,家里孩子出息会制药。
等卖了钱就还给您。
说到最后,孙佩芳也不确定这药值不值钱,能不能卖出去。
“只是、只是需要些时间,今年药不多,要是都还上钱许是要等明年。”
钱掌柜摆了摆手,那些嗑都别说了,家里的产业还在,不差这三十两。
倒是两个娃娃,他自从参加过了元宝的满月后就许久没有见到了。
“我记得你家是两个闺女。”
“啊,是,这是我大姑姐家的孩子,周欢、周满……快,叫钱掌柜。”
两人异口同声:“钱掌柜好。”
钱掌柜呵呵笑了两声,“哦?原来是小朱姐姐家的,还好,没长相随了你们老舅。”
周欢、周满、孙佩芳:“……”
钱掌柜听朱五六说孩子被人盯上的事儿还挺奇怪呢。
都说女儿像舅舅嘛。
他寻思那人也是老眼昏花了,看上了小朱的外甥女。
如今一见,才恍然大悟。
等会儿?
钱掌柜身子向前探,看了看周满,又看了看周欢。
问道:“小芳啊,他们俩的衣服一看就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孙佩芳手插进袖子里,笑着点点头。
“做的不好,都生疏了,我那手艺也就是给娃娃们做衣服。”
“不,依我看你这手艺不减当年啊。”说着钱掌柜就站起了起来,拿起了手边的琉璃镜走到孩子身边就瞪大了眼欻欻他们。
不。
是欻欻衣服上的花样。
要不说隔行如隔山呢,在绣活儿上周欢和周满那就是个门外汉。
知道有衣服穿了,高兴。
不知道花样是怎么来的。
但钱掌柜不一样,老江湖了。
一打眼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扒楞扒楞手指头就数出了好几种绣法,听得人一怔一怔的。
孙佩芳在钱掌柜面前也不敢造次,“都是老夫人教的,花样都忘了那不是辜负老夫人一片心了。”
钱掌柜脸上慢慢展露了笑容,想是心里对绣娘们生的气消下去了不少。
他左右思量,没问药的事儿。
而是问:“你们在城里打算住多久?”
孙佩芳抿了抿嘴,手在袖子里扣肉,“寻思啥时候把药卖了就啥时候回去。”
跟了钱掌柜干活也很多年了。
很了解他的为人。
这绣坊就是他和他媳妇儿一手开起来的,那时候夫妻两人分工明确,老夫人负责绣品,他负责揽活儿。
大到挨家挨户的成衣铺子套生意赚钱,小到家里的柴火一年的用度,琐事儿的都是他在操劳,很是细心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