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夷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他未跟着父亲回来,宴散后又与一同高中的进士相聚。
他初入官场不久,这些同年的同科进士,往后需得打交道的多,父亲也提醒过他,进士之间也有小派系,同年的,同一老师的,同一个地方来的,几乎私底下就是一路人了。。
他要做的是要先会看人,哪些人能成为自己人,哪些人不能亲近。
顾明夷察言观色,结交的自然也是京中进士,或落了单的。
他本不喜应酬,但也知自己不能完全依仗父亲,需得要靠着自己。
只是他在大殿上便饮了些酒,出去后难免碰杯,克制的步履已有些不稳。
下马车的时候,伞面上的雨点打下来,潮湿发凉的冷风吹到脸上,顾明夷稍清明了一些,冷静的脸上克制,丝毫看不出饮了酒。
他从旁边的随侍手上拿过纸伞,微微吐出一口气,这才矜贵从容的往大门口的阶梯处走。
只是才上了一步台阶,就觉得袍子被一道轻柔力道握住,他侧头看过去,便见着一道从暗处扑过来的披着斗篷的娇小的身影。
只见她从身后嬷嬷的伞下追出来,任由雨点打在身上,湿了她大半衣料。
又见她头上戴着斗篷帽子,一张脸隐藏在宽大帽
檐下的阴影里,斗篷里伸出一只白皙手臂,就怯生生捏在顾明夷的宽袖上。
又轻又软的喊了一声:“顾大爷。”
这时候正夜深,门口只有两名小厮守门,见着这场景,连忙别开目光不敢看,就怕事后被大公子发落了。
顾明夷眯眼,脸色不变,却有些冷清冷酷,垂眸看向捏在自己袖子上的纤细手指不语,又淡淡移开目光甩袖,看了眼旁边的随从闻达,便抿着唇兀自上了阶梯。
闻达自然知道自己家大公子的意思,见着那女子又要伸手上前,连忙拦在中间,颇为无奈的小声道:“施姑娘,你何必呢。”
“外头雨大,你回去吧。”
“我家大公子不可能见你。”
施慈烟低着头,咬紧了唇畔,细细道:“烦请您再为我传一声话吧,我没法子了,我只求能见顾大爷一面。”
闻达皱眉啧了一声,自己家大公子自来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子,怎么就偏来了个赶不走的。
他叹息:“我家大公子最近忙着的,哪有空管你的事?”
“况且你是什么你该知道的,我家大公子是不可能与你有什么干系的,你最好看清现实,现在走还来得及。”
“到时候你再留在这儿,惊动了老爷夫人,那时候你怕
是没脸面了。”
施慈烟怔怔,眼眶里落出泪来:“我都到这地步了,还顾及什么脸面,求你再为我传个话吧,顾大爷若不肯见我,我便在这儿等他一夜。”
闻达还没见过这般倔的,当下板了脸:“这里可是顾府,可不是容你放肆的地方。”
“我家大公子仁心,念着你是女子,不忍对你做什么,你也该好自为之才是,勿要不听劝。”
施慈烟一听这话泪意更甚,咬唇不语。
闻达觉得这回他的话该是说的很清楚了,瞧了瞧雨,虽是不大,可面前这女子身子骨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到底也不忍心人这般淋着雨。
他叹息:“自回吧。”
说着他招来守门小厮拿了一把伞撑开,递到施慈烟手上,又不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回了松涛院,他见着书房的灯火亮着,就连忙往书房里去。
书房内的顾明夷正仰头靠在交椅上,黑靴搭在凳子上,手臂随意的搭在椅扶手上,上好的鸦青面料便往地上垂落。
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手指揉了揉眉间问:“走了没?”
闻达就连忙低声道:“大公子放心,奴才都跟她说清楚了的,这会儿子应该走了。”
顾明夷点点头,听着窗外雨声,侧眼往窗外看去
,只看得到窗纸上一滴滴下落的水珠。
不知怎的,心底微微有些不平静。
他坐起身,撑头在椅扶手上,脑中有些疼,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闻达见着顾明夷醉酒的模样,小声道:“大公子,我叫丫头去打热水梳洗吧,这么夜了,您该睡了。”
顾明夷却睡意全无,脑中再浮现今夜大殿场景,一句句赞赏话过耳,他忽然有些领悟官场规则。
春风得意时,周遭的人让你觉得意气风发,只是不知落魄时,又有谁来踩上一脚。
动了动手指让闻达出去,他只想要让自己一个人呆着。
闻达见状,要劝的话在唇边又不知怎么开口,正打算要退出去的时候,门外头又响起了小厮的声音:”大公子,后门处有位姑娘说要见您。”
闻达一听这话脸色一僵,敢情是一点没讲他的话听进去。
又往后门去了。
他小心看了眼顾明夷的脸色,连忙道:“大公子放心,我现在就去赶她走,保证她再不会来扰您了。”
顾明夷淡淡的声音却响起:“叫她过来。”
闻达一愣,又见顾明夷又靠在了椅子上,显然不会再说第二遍。
他反应过来,忙应着,连忙出去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