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宋国公心里也十分激动,他多想将过去的事情摊开与儿子说清楚,不要叫他对自己有那么多的误会,可是……
顾念着他的母亲,顾念着陈家的岳父岳母,心中始终存有一丝不忍。
“舅舅家德行有亏这些我知道,父亲有很多种方式将母亲拉回来,可您偏偏选择了一种最伤害她的方式。”
宋国公闭了闭眼,半晌才道:“我与你母亲成婚二十余年,前十年我从未收过一个女子在房中,你去满京城问问,如我这般家世的人有几个会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于理我没有做错什么,于情我却有亏欠,可此事我与你一个孩子说不着,等你将来走到我这个位置,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很多事情变化太快,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他看向这个向来引以为傲的大儿,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你的房中清清静静所为何?如今你收了你母亲送到你身边的姑娘又为何?我知道,你年幼时,我与你母亲恩爱,你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所以骤然的变故以致你不能接受,这也是父亲心中一直的痛,未能给你一个圆满和睦的家庭,你自小有婚约在身,像你这般的男儿,成婚之前,家里给你安排的姑娘本就不算什么事,可你之前为何会拒绝?因为我。”
宋溓目光闪烁,说道:“我只是想让父亲看看,即便后院清清静静,日子也能过,我会给将来的妻子最大的体面与尊重。”
宋国公笑了:“难道你是觉得,你的母亲作为国公夫人,是没有体面和尊重吗?满京城的贵妇中属她的身份最重,你觉得你母亲她想要的仅仅只是这些?”
宋溓哑然失语。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当年我也以为我与你母亲少年情深,结为夫妻,定能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可后面的变故,非人力所能左右,人心变化即便位高权重也未可能控。正如你自己,你想给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你怎就知道,你那未来的郡主妻子仅仅只想要你给的尊重和体面呢,既与你成婚,也是期盼你的爱护,到那时你又如何平衡后宅之乱。”
宋溓目光冷静下来,没有被父亲的话绕进去:“妻子是妻子,妾室是妾室,一个大男人若是连后宅都安宁不了,又何谈立业,父亲不是错在纳妾,即便儿子将来娶了妻子,也一定会约束好妾室。”
宋国公笑了两声,忽然觉得他们父子二人,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讨论内宅之乱,实在荒唐可笑。
“儿女情长的事我不与你争论,身为你的父亲,我自然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看到你家宅安宁,前途光明,你马上就要启程离开,我还安排一队人手暗中保护你。”
宋溓蹙眉,刚要说话,被他的父亲打断,似是预料到他想说什么,直道:“这些事情上不必与我争执,你心中对我有怨也好,有气也罢,人身安全上的事不容置疑,你总归是我宋之年的长子。”
父与子之间的争锋,总是相爱相杀,血脉亲情无法割断,即便心中愤怒,即便有所误解,那天然的父子亲情也不可能毁灭在那些不能言说的事情上去。
父爱子,子敬父,这在宋家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一边是怀胎十月,生育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坚如磐石,庄重肃穆的父亲。
与之相比,宋溓虽年少老成,可在父亲面前还是稍显稚嫩,诚然,他没有父亲那般的阅历眼界,所困不过幼年之惑终身不得其解。
其实,宋之年心中,长子最像自己,他的品格、能力、心性与自己如出一辙。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害怕会叫他为亲情所累受到伤害,如今的性子便已经这般别扭霸道,将来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在事业上,但凡有一点差错,伤害的都只会是他自己。
“对了,你去旬阳必经城阳王所在的封地扬城,到底是未来的岳父,路过的时候也要打声招呼。”
“儿知晓。”
……
宋溓离开后,国公一人呆了许久,直到门被叩响,他抬头看去,见是画桑,问道:“何事?”
“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陈氏虽身份尊贵,却不大喜爱铺张奢靡,她的朝晖堂向来都是雅致整洁,摆放出来的物件儿,打眼一看并不知其价值,细细观察,方才能知其中价值连城不可估算。
早些年间,二人夫妻情深,从未分院别住,这里面的摆设与年轻时差的不多,都是夫妻二人生活过的痕迹,只是自从离心开始,他的物件一日少过一日,最后这里变成了陈氏一人的居所。
屋内并无旁人,宋之年看着静坐在一旁的妻子,岁月韶华,她已不似年轻那般娇巧,可时光给她沉淀下来的温婉端庄,更叫她别具魅力。
夫妻二人像这般独处已经很少了,上一回是他国公爷刚回京,带回来一个身怀有孕的许尽春,二人在内室大吵了一架,旁人虽不知道,可这家中子女却无不知晓,父母感情岌岌可危。
吵了两日,闹了两日,两人维持了表面功夫,再也没有私下见面。
陈氏一腔热情被浇灭,心中又悔又恨又惊又怒,哪怕到了今日,在看着丈夫站在自己面前,那双眼里也不由得染上了怨念。
“你将阿溓单独叫去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