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她亦安静,若不是时不时还要动筷子布菜,简直要人忽略掉她。
宋溓咽了口汤,声色不明:“今日老夫人传了你,可有何交代?”
那执筷的手果然一顿,随后便听到她轻浅的回声:“老夫人关心大少爷起居,故而多问了两句。”
“旁的呢?”
旁的……青夏有些不自在,老夫人是何等慧目,只得一眼就将她看穿,她也没那胆子去蒙骗。
“老夫人不曾问旁的了,只叫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大少爷。”
宋溓抬眸,见她只字不提其他,不言苦衷,倒觉得她难得。
这般小娘子,若是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老夫人那头下不了功夫便转来同自己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偏没有开口,其实,他倒是有些想听她道那些苦衷。
只是她不说,又要应付老夫人那边的催促,后面又会如何行事呢?
如何行事的,总归到了夜里,他都歇下了,那女子也未再多说一句,依旧老实的趴在脚踏处,安静无息。
“茶。”
青夏还没困意,听到主子发话,忙起了身去倒温水,就着昏黄的烛光,将水杯递到他手中,等他一饮而尽后,取回了杯子,又听他说:“太亮了。”
青夏看了眼最近的烛火,小步过去吹灭,屋子里又暗了几分,再未听到发话,青夏小声问:“可还亮么?”
宋溓目光跟随着她,暗沉中并不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得在这幽暗密室里,听到她清泉般的脆声,不知为何,莫名想到那日,她的呼吸在耳边轻颤,那欲哭不哭的声儿……
眸光微沉,宋溓沉了口气,看了眼她那单薄的身影,心里没什么意味的自骂了句。
“歇吧。”末了吐出这么句。
青夏松了口气,适应了这暗沉的内室,根据白日的记忆,这几步走的十分稳当,依旧回到脚踏处,拢着裙子,蜷缩在那里,静等其眠。
宋溓也不太能睡得着,今夜总归是叫他情绪莫名,于情来说,他看不上这些女子,总觉得那些个通房妾室,妖妖调调,皆不安于室,总会叫后宅不得安宁,可于理来说,便是收了,又如何?不过是家里养的奴才,将来等新妇进门,自然要打发出去,也碍不着谁,要与不要皆在他一人而已,除非是他愿意给脸面,否则又有谁能真的坏了规矩体统呢。
心绪涌动几番,宋溓警觉自己的防线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攻破了几分,真是叫人无可言语。
女子祸乱后宅的悲剧,他不是没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明白,更是不愿被欲望支配去犯那错误。
当年父亲母亲何尝不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可却在母亲怀上四妹时,父亲从外抬进一良家,从此往后,家无宁日,他无法忘记母亲挺着大肚子将自己并二弟三弟抱在怀中失声痛哭,更无法忘记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对母亲恶语相对,导致母亲在生四妹时险些出了意外。
母亲亦是名门贵女,却叫一平民百姓家的低见女子压了一头,最后父亲带那女人离开,母亲却要忍气吞声继续做个贤妻良母,将他们几个带大。
想到边关传来的消息,那个女人,经年后,竟又有了身孕……
宋溓不由得心里发沉,从前父母和谐时,日子有多幸福,如今家中这般便有多凋零,他已经不在乎背妻弃子的父亲了,却不想自己将来也变得那样,自己的后宅一团乱麻,将来的妻子伤心度日。
子疼母,而知子莫若母,他心里想的什么,老夫人怎会不知,终究是大人犯的错,叫孩子尝了恶果,老夫人不希望大儿困在过去,而耽误了自己的好时候。
“你读过书吗?”
青夏微滞,实话道:“兄长念书,奴婢跟着认了几个字。”
“会写哪几个字?”
“奴婢的名字,父亲兄长奶奶的名字,嗯,还有娘的,奴婢会的不多,说出来叫人笑话。”她说罢,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今日的大少爷有些好,说话温和,也没那些奇怪的试探与暧昧,自从知道他心里如何想的以后,青夏也找到了应对之法,那日只是少爷误会了她,以为她是那种心术不正的女子,如今大少爷看她也算稳妥,便没那么厌恶了,也能好好说话了。
如此,她也能听少爷的话,乖顺的做事,叫他放心。
今日从朝晖堂回来以后,应付完琉钰,她也想了许多,如今自己是夹在中间难做人罢,但人家是母子,终究是有亲情在的,她不能左右摇摆,更不能横生心思,讨好老夫人不容易,那是因为老夫人要得她办不到,但讨好大少爷可以呀。
至少如今她是知道,大少爷要她在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惹了大少爷厌烦,即便没办到老夫人交代的,自己也是能交差的。
更何况,大少爷要得是对郡主的尊重和体面,这样的男人如何都不会差的,先前多有误会,如今弄清了便好了,她不会误人,更不会自误。
想清了一些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