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禾草醒来,天已大亮,这一觉睡得足。
侍画和三月进来伺候她梳洗,挽了一个云环髻,簪上红珊瑚对钗,乌云叠鬓,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秋香色对襟长衫,并一件流云暗纹比甲为她穿上,脚上穿一双鹅黄翘头软底鞋。
屋外隐隐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是谁在外面?”禾草问道。
“大爷请来的医女。”侍画回道。
“来了多久了,快快请进来,你们怎么不早些说,平白让人等。”
“大爷说不让扰,让娘子多睡一会儿。”
“也不好让人紧等,快将人请进来。”
侍画应下出去。
禾草又让三月去拿茶点来。
“娘子,那不过是个医女,以前医馆的大夫来家中,也没见您这样。”
“女子学医比男子更加艰阻,能学有所成就更难得了,其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医女若不是医术十分高明,很难走的长远,所以我对医女十分敬重。”
“姨娘说的是。”三月离去准备茶点。
侍画将人引进屋内。
禾草见女人一身青衣,鹅蛋脸,脸颊上几点微麻,唇微厚,眼角狭长,不一样的清丽长相。
女人叫王英,是应城为数不多的大夫,她本不是边关人士,云游至此,见边关不安定,又常有百姓疾而无医,便定居下来,只为以一身医术救死扶伤。
王英进到屋中,见这屋主是一小小的女子,笑看着她,俏皮乖觉的样子,她刚从下人处已得知女人的身份。
“实是不好意思,让大夫久等了。”禾草引人坐下。
三月上了茶点。
王英点头。
“女医用过饭不曾?”
“用过。”
然后便不说话了,慢慢喝着茶。
禾草觉得这女医有趣,你说一句,她就听一句,你不说了,她也不说。这若是换成戴良玉或是魏宛晴,嘴里只有说不完的欢脱话。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魏泽进来,见两人干坐着,抚了抚额。
这个王英是个医痴,不通人情世故,他家那位也是个傻的,本来是看病的,结果两人坐着喝起茶来。
“请王医师替她瞧瞧,后背伤得厉害。”
王英点头,放下茶盏,让禾草趴伏于榻上,侍画从旁正要褪去禾草的衣衫。
“且慢!”王英出声。
侍画顿住手,疑惑地看向这位女医,禾草亦是不解。
王英看向立在一边的魏泽:“将军还请先出去,您在这里只怕不便,于礼不合。”
禾草憋着笑,见魏泽先是一怔,打了两声咳嗽,抬脚转身离开了。
王英看着女人背后的伤口,心道还好,不算特别严重,先净手,拿出自制的草药泥,替她敷上,然后开了一剂方子,并几瓶外涂的膏药,交代了一番。
“不要紧,这几日后背就不要碰水了,定时换药,让淤肿消下去。”
侍画一一记下,接过方子,去外面抓药。
王英见医治完成,便要辞去,禾草款留不住,让下人送她出府。
魏秋才从军营回来,他跟随大哥入军,从低阶武职做起,平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正走到月洞门处,迎面行来一女子,女人见了他先是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经过。
魏秋觉得这女人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又回头多看了一眼,仍是想不起来。
转身还没走到几步,前方又行来一人,头裹布巾,体态丰腴。
女人走近了,施施然朝魏秋行礼:“见过魏小将军。”
魏秋忙让她免礼:“你在这里住得可好?”
那日,他被西缙人所伤,沿路逃到一处密林中,见不远处有一房屋,凭着最后一点气力踉跄到那屋前,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迷了几日,等再次醒来,身上缠满了绷带,睁眼便见到这妇人,他才知道,原来是她救了他,后来聊了几句,女人泣诉,自己男人战死,只剩下她一人无可依靠。
魏秋暗忖道,边关不安定,她一女子,独身在外不安全,且她又救了自己,不如先将她带回将军府。
茹梦娘掩嘴轻笑:“托小将军的福,梦娘才有了可栖身之所。”
女人眼珠划过眼底:“昨日府中来了一位貌美娘子,不知是何人?”
魏秋笑道:“那是我家姨娘,也是我大哥的小娘,大哥对她十分敬爱,是个极好的人,以后你多与她相处。”
原来是个妾室,想不到这位魏将军对一个妾母倒是看重。
茹梦娘故作惊讶:“原来是主子奶奶,只怕奴家言行粗鄙,冒犯到那位,就罪该万死了。”
“不必如此卑微,你是我救命恩人,并非府中家奴。”
“虽是如此说,但奴家不好在府中白吃白喝,总该尽些绵薄之力,纵使为奴为婢,也是使得的。”
魏秋不再多说,寻往禾草的院子,不用想,他大哥一定在那里。
禾草见到魏秋,差点没认出来,都说军中磨炼人,果然不假,从前那样一个夭矫小郎君,青青树苗一般,这才多久,皮肤黑了,眼神也坚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