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婉站定在门前,默默叹了口气,“你们爸爸,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对胡修勉的情况了解得太少,太少……
回到大堂,小女娃早已迫不及待地塞了颗猪油糖在嘴里,小脸鼓鼓囊囊的。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家里点燃了煤油灯。
江小婉从孩子嘴里掌握了胡家大致的情况,胡家这俩孩子,哥哥叫胡民生,妹妹叫胡玉兰,是洪灾时,被人遗弃的。
胡修勉原先进过部队,十里八乡的热心肠,他收养了两兄妹,一家子患难与共已有三年,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偏偏命运弄人,去年打算迎娶江燕,没日没夜在生产队挣工分,从峭壁上跌落有三层楼那么高,卫生所的人说,像他这种情况,放弃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但两个孩子却坚持说,“咱爹会醒的。”
胡玉兰脑袋瓜点得似小鸡啄米,“没错,爹只是睡久了点。”
他们一餐不落地喂胡修勉稀饭,给他洗脸,哥哥胡民生承担得稍微多一些,可这俩毕竟是孩子,照顾不到的地方太多。
三言两语的,江小婉鼻尖泛酸。
她是来嫁人的,不是来扶贫,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如今有个落脚的地方,本身又是医生,就当照顾胡修勉是报酬好了。
这一晚,江小婉在江家住下。
一大早她就浑身刺挠,徒手抓了两只虱子后,天刚蒙蒙亮,便烧了热水,洗了个澡,顺便将两个娃也扔盆里。
然后将胡家里里外外的被子抱到院子里晾晒,房顶她是没能耐修缮,便在漏水处放了个瓷盆。
伴随着“哒、哒、哒”的滴水声,她再次进了胡修勉的卧房。
既来之则安之,她深吸了口气,上前掀开了男人的被子。
这一掀,臭味更加浓郁。
房间里惨不忍睹的岂止是这破烂肮脏的被褥,男人穿着单衣,但污渍斑驳,像是染过什么不明液体,没有清洗干净。
江小婉在医院里见过太多腌臜的场面,稍微能忍受。
两个孩子能伺候胡修勉吃喝拉撒已是不易,肯定不常更换贴身衣物。
反正大清洗,江小婉索性将胡修勉也扒个精光。
然而,她刚揭开男人发黄的衬衣,人就傻了。
只见男人了线条明晰的锁骨,结实的胸肌,垒块的腹肌和人鱼线……
这……他只是个植物人,肌肉还没退化么?
躺了一年,体魄还如此健硕,可想而知,他身体健康的时候,该有多魁梧。
江小婉暗自吞咽口唾沫,继续手里的“工作”,默念着医生眼中无男女,当男人修长有力的长腿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她还是有意避开重点部位。
但很快,脸红心跳的感觉挥之不去,剩下的是深深的恶寒。
长年在躺着不动,男人的后背长满了湿疹,一片一片,有的沤得久了,烂了,流着脓,淌着血。
房间里的腐臭味,不是别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肉溃烂而散发出的味道。
胡修勉不知道疼,但见着惊心。
江小婉赶紧将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用布子擦拭红疹,再找了些婴儿用的痱子粉,扑在溃烂的地方。
胡修勉任由她摆布,如同一个木偶人。
清理了身体,江小婉找出干爽的衣服给他换上,脱衣容易,穿衣难,她只得将男人拖起来,靠着床头,这样稍微方便一些。
正穿着呢,门外就来了人。
“二叔好。”
“二叔。”
听着胡民生和胡玉兰的问候,江小婉匆匆走出卧房,院子外一摇一晃走来一个陌生男人。
二十多岁的样子,嘴里叼了一支烟,穿着一双黑布鞋。
他梳着大背头,看了看换上洁净衣服的兄妹俩,嘴角勾勒起来,“哟呵,今儿俊了么。”
平时兄妹俩脏兮兮像小乞丐,鼻涕能耷拉到嘴里去。
焕然一新的不止是两个小不点,还有整个家。
男人迈进门槛,意味不明地赞许道,“城里来的娘们就是不一样哈?里里外外的,跟镀了金似的。”
粗鄙的称呼让江小婉心中不快,再加上这个男人走路跟只鸭子似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江小婉听两个孩子说过,胡修勉在家排行老大,下头还有个弟弟。
孩子们叫他二叔,大概就是那位同胞兄弟了。
只是明明一个妈生的,这个弟弟又矮又瘦,跟健硕高大的胡修勉根本没得比。
江小婉不易触觉地露出一丝鄙夷,往前迎了几步,“民生,玉兰,还不给二叔倒点水?”
温温软软的声色中,胡修远目光落在江小婉身上。
登时,他忘记了抬脚,眼神变得直勾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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