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廙此番北上,是逃命来的。
刘廙的兄长刘望之乃荆州名士,被刘表征为从事。不过刘望之作为下属,跟刘表关系处的并不好。他屡屡冒犯刘表,又卷入派系之争,最后两个好友为刘表所杀,他本人也不得不弃官回乡。刘廙见状便劝兄长离开家乡,省得为刘表报复,刘望之不从,很快也被处死。
刘廙眼看兄长被杀,心中恐惧,便着急忙慌地想逃往扬州,正巧孙策入侵江夏,道路为之断绝。刘廙只得又向北逃命,辗转来到新野。
刘廙说着这些旧事,忍不住红了眼眶。
“从前赵简子杀犊准、铎鸣,孔子物伤其类,回车而返。今我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又不能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最终殒命。若是兄长早听我言,何至于此?”
黄元听了,亦是唏嘘不已。
“恭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一朝分散,孤雁失群,也只能四海为家了。”
黄元见状,心中一动。
刘廙是个全才,天文、历数、哲学、法学,无一不通。最重要的是,他主张“先刑后礼”,主张为政要“夕惕若厉,慎其愆矣”,又主张君臣关系,“相辅相成”,“以诚相待”,几乎跟黄元的政治主张不谋而合。
再加上刘廙是荆州大族子弟,黄元自然愿意将其招纳到麾下。
于是黄元乃道:“不瞒恭嗣,我此番乃是北上许都,任职将作大匠。咱们同是荆州人,你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刘廙听后有些吃惊。
“黄公不是武陵郡太守?”
“恭嗣,咱们年岁相当,你唤我子贞便可。我这个武陵郡太守,不过是刘使君的棋子,他对我心生忌惮,我也不愿惹他嫌,索性便离了荆州,如此对所有人都好。”
刘表是刘廙的仇人,听得此言,自然便与黄元共情起来。
二人在酒馆之中,吐槽着刘表的统治,述说着政治理想,倒是越聊越投机。
眼看天色将晚,还是阳群打断了二人。
黄元这才记得,他此番入城,是要来看望姑母的,只得向刘廙说道:“恭嗣,我今夜有事,不得不离开,咱们来日方长。我的卫队俱在城外,你不如前往我营中,也有个照应。”
“多谢明公。”
刘廙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带入角色。
二人分别,黄元命句扶将刘廙送回营中,他继续前往宗家。
宗家也是大家族,不过与黄家一般,这两年也开始走下坡路。乱世便是如此,越是大家族,越受惯性思维影响,不易掉头,反而很难适应乱世。
东汉最显赫的一众家族,到了三国,大多没落。
黄元的姑母年已四十,是一众兄弟姊妹中最年长的。见到黄元,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和弟弟,忍不住抱着黄元痛哭起来。
黄元的情绪也受到影响,陪着落泪。
姑侄二人,哭了一场,停罢之后,黄氏便询问起黄元家中事情,听到黄元兄妹,相依为命,又是悲伤不已。
姑侄二人,一直聊到三更天,黄元便在宗家住下。
黄元到了客房刚安顿好,表弟宗预便又抱着一床被子前来。
“表兄,阿母怕夜里凉,让我给你加床被子。”
黄元笑着接过,而宗预送完被子,却并不离开。
黄元看得出宗预有事,便将他邀入房中。
宗预年十六,性格比较跳脱,也藏不住话,入内之后便问道:“表兄,听说二表兄比我年长一岁,已经在作唐统兵,可是真的?”
黄元笑道:“阿预听谁说的?”
“表兄,是不是啊?”
“倒也不假。”
宗预立刻兴奋起来。
“表兄,我能去领兵吗?”
“你擅长弓马骑射吗?”
宗预摇摇头。
“那你能披坚执锐,沙场冲锋吗?”
宗预又摇摇头。
“那你如何觉得自己可以领兵?”
“我读了很多兵书。”
“赵括读的兵书也不少。纸上得来终觉浅,兵书读的再多,亦不过是纸上谈兵。若要领兵,需多经战阵,积攒经验。你二表兄年纪虽不大,但一年多来,也是前后十余仗,方成为一员大将,而非一蹴而就。”
“那我能不能跟着表兄,积攒经验?”
“当然可以,不过也得到姑母和姑夫的同意。”
宗预听后,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黄元在宗家待了一夜,次日吃过早饭,便向姑母请辞。
黄氏没想到黄元如此匆忙,可听得黄元急着赶往许都,也只得同意。她为黄元准备了大批物品,又叮嘱道:“元子,姑母年纪大了,离不了新野,阿兄、阿弟俱不在了,往后你要常来看看姑母。”
黄氏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父亲、弟弟俱不在了,唯有这个侄子,才能证明她还有娘家。
黄元心中,亦是悲伤。
车马迢迢,山水昭昭,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与姑母作别之后,黄元带着人离了宗家,而宗预也没能如愿跟着黄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