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话说得无意,王承恩却是听在了心里,不由得眼眶泛红。
“皇爷,您有好几年不曾添置新衣了,要不老奴给尚衣监递个话,为皇爷添置两身龙袍。”
崇祯掂了掂手上的青天色锦袍,又瞅了瞅袖口的补丁,而后摆了摆手。
“朕添一身龙袍得花不少钱,当下国库空虚,朕的内帑也见了底,做龙袍还是等以后宽裕了再说吧!”
崇祯这话无疑让王承恩更加心酸,便也不再多言,专心埋头帮崇祯找起了内衬。
可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完好不带补丁的,这让王承恩本就泛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终究落下了泪。
半个时辰后,京师的大街上便多了一个身着青天色锦袍身后跟着管家家丁的公子哥。
出得紫禁城,穿越仔左顾右盼,这里瞅瞅那里瞧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也不怪他会这样,原本的崇祯自登基后就没出过宫墙,对于紫禁城外大明的了解都来自于朝臣们的奏章,早就失了真。
所以穿越仔有现在这般姿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随着脚步前行,紫禁城的轮廓慢慢变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一刻钟后,映入崇祯眼帘的画风慢慢变了,目光所及皆是触目惊心与骇人听闻。
之前还光滑平整的街道变得坑坑洼洼,人畜粪便随处可见,散发着阵阵恶臭。
街道上的百姓一个个身形消瘦,面容蜡黄,神情木讷,宛如行尸走肉身上透着破败腐朽的气息。
大量衣衫褴褛的流民或蹲或卧的隐于墙角、屋檐,更有面如枯槁者仰面朝天的躺在街上已不知生死。
茶楼、酒肆门口不时就有身披破衣烂衫的乞丐手持竹杖与恶犬争食。
让人更为侧目的是那蓬头垢面或单或双的童男童女头上插着和他们消瘦脸蛋一样枯黄的稻草。
瘦小身形们旁边跪着的是两鬓斑白身着烂衫的老叟、老妪;
是目光涣散在风刀雪剑里冷得哆哆嗦嗦希望早点把儿女卖掉的无奈父母。
他们是谁家不幸的孙女、孙子,又是谁家可怜的儿子、女儿?
他们是谁家狠心的祖父、祖母,又是谁家无良的父亲、母亲?
可这些不幸的、可怜的、狠心的、无良的人儿,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便是大明子民。
与这凄惨之状相对的是与乞丐、流民仅有一墙的高门大院里不时传来的商女唱调和叫好欢呼。
是妓馆、青楼牌坊前豪华马车上身着锦缎衣袍、脑满肥肠的地主官绅、富家公子。
是高朋满座的茶楼、酒肆里传出的吃喝喧嚣。
这人世间所有的甘甜和所有的饥苦揉捏在一起,是那么的方枘圆凿、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它又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这就是当下的大明。
这一切让崇祯的心激荡不已,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刻崇祯的心情无以言表,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唉……,这补丁衣服,这青菜豆腐,该吃还得吃,该穿还得穿呐!”
就在崇祯哀叹之际,一辆马车迎面飞驰而来,惹得街上一片鸡飞狗跳。
好在王承恩身手敏捷,拉着崇祯快步而退,要不然今天穿越仔非要被撞个狗吃屎、倒栽葱。
王承恩被吓得半死,这要是皇爷被车撞了那还了得。
王承恩顾不得跑远的马车,神色紧张的问道:“黄(皇)爷,你没事吧!”
崇祯摆了摆手,以此表示自己无碍。
就在王承恩说话之际,周遭百姓的怒骂之声也络绎不绝地传入崇祯耳中。
“马车跑这么快,也不怕撞死人,这是忙着去投胎吗。”
街边一个卖包子馒头的年轻摊贩嘴里骂着,还不忘朝跑远的马车啐上一口:“呸……,狗娘养的嘉定伯必不得好死。”
年轻人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卖酒小贩摇了摇头,叹气道:
“唉……,你就忍忍吧!嘉定伯可是当朝国丈,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再者说,这京师的达官显贵有几个不在街上纵马行车的。”
正在此时,崇祯又听到一个手拄拐杖的白发老翁,一步一趋地摇着头:“唉……,这世道,平头老百姓的日子可真难呐!”
这小贩和老翁的话听在崇祯心里宛如刀削,使得他脸色难看异常。
嘉定伯?
不就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周皇后的亲爹么?
目睹百姓疾苦、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崇祯的心情极为沉重,自然没了再继续的心情。
随即打道回了紫禁城,回来后崇祯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久久不语。
衣衫褴褛的流民、宛如行尸的百姓、头插稻草的孩童、与恶犬争食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