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颖洲到不眠洲的路程不算太远,但天予肆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想回去,但是他又不想回去。
望着茫茫无际的山川,可这三百多年来,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处。
偌大的魔界,不知道应该去哪。
呆站了很久,他才茫然的迈开步子。
不知不觉间,天予肆来到了不眠洲边界的一处小山涧里。
他抬头,看向路边牌匾上的“涿鹿野”三字。
“天魔君怎么有空来我这?”
山涧的阵法一动,天予肆对上了幻姬含笑的眼睛。
天予肆没说话,那双红眸毫无波澜看着她。
见眼前的男人依旧是这般浑浑噩噩的模样,幻姬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如魔君不嫌弃,便进来坐坐吧。”
天予肆看着她片刻,敛眸,点头。
本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幻姬却在此建了小别院,清理了杂草,在院中种上了药。
她除了每天钻研各种各样的阵法外,就是给院中的草药浇水,日子格外清闲。
两人在院里的木亭中坐下。
幻姬伸手,给天予肆沏了一杯茶。
“天魔君……最近可是有烦恼?”
她轻声询问,眉眼带笑。
天予肆动了动唇,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
“没。”
“您还是格外想念尊上吗?”幻姬开口,笑意里带上一丝苦涩。
“……”
天予肆不出声,似在出神。
幻姬叹了口气,独自说起当年的事:
“那天尊上问我,有没有让他人遗忘自己的办法,我说有。”
“后来我又问尊上,想让哪个人忘掉他,尊上说了四个名字。”
天予肆安静的听着。
回想起当年的事,幻姬抿着嘴浅笑,但并没有一丝开心。
“尊上说,如果可以,他想让所有人忘掉他。”
“可是幻姬愚笨,只知道让人忘记,却不能让魔忘记,所以那晚被连夜送下山的人,只有武阳和言听。”
她看向天予肆,表情十分认真。
“天魔君,如果幻姬现在告诉你,幻姬现在有让魔忘记的方法,你想用吗?”
天予肆睫毛一颤,立刻抬起头。
那红眸中,终于有了其他的情绪。
幻姬眼角微红,有些哽咽。
“三百多年来,魔族过得很好,三界得以太平,天魔君您走遍了人魔两界,天底下没有您没去过的地方,可是……”
“……可是幻姬看到,您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
她眼中含泪,伸手将一个盒子递到天予肆面前。
“幻姬当年不知您对尊上有如此心意,让您没能见到尊上最后一面,如果您觉得太痛苦……”
“那就忘了吧。”
耳旁不断传来幻姬的话,但天予肆此刻已经听不进了。
他久久的望着木盒愣神,直到幻姬起身离开都没有抬头。
末了,天予肆伸手,拿过了木盒,离开了涿鹿野。
借着夜色,天予肆又漫步在路上。
一边喝着酒,脑海里又响起幻姬的话。
是。
这三百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
想得发疯。
特别是秋天的时候。
借着酒劲,天予肆轻声笑出来,鼻尖酸涩。
“哈哈哈……”他红着眼睛,抬头看天。
“冷不眠……活着好累啊。”
寂静的山谷,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天予肆自嘲的笑着低头,看向手上的木盒。
……
“如果您觉得太痛苦,那就忘了吧。”
……
他紧紧捏住木盒,眼睛通红着打开,只见木盒中央,静静躺着一颗青色的丹药。
看了好久,天予肆才伸手将它拿起。
心中无尽的痛苦,在叫嚣着让他服下。
天予肆闭上眼睛,颤抖着双手闷下了丹药。
当丹药滑过喉咙,身体传来奇怪的感觉,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从天府宗最开始的记忆正在逐渐消失。
少年的脸,变得模糊。
也是那一瞬间,他反悔了。
天予肆立刻睁开眼睛,抬手点住穴位,不管不顾的用手猛捶了胸口一拳。
一拳不行,又来一拳。
不知打了多少拳,终于,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天予肆扶住路边的石头,连着丹药和血一块咳了出来。
可脑海中少年的身影还是格外模糊,天予肆顿时难过的瘫坐在地上,流下了眼泪。
但似乎想起什么,他又爬起身,开始往远处的山崖上飞。
跌跌撞撞的回到崖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无名冢,天予肆终于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扶着石碑,一边低头道歉。
“我错了,别让我忘记你……”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向他侵袭而来,让天予肆愈发清醒。
他哽咽着,苦苦哀求。
但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哪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