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过了酉时,暮色渐沉,东宫内殿里有一带刀侍卫的身影疾步匆匆。
过往宫女见了,皆要站定,问候一句“侍卫大人”。
陈最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理都不理。
片刻过后,他已然跪在殿内,把崔内侍派人传回来的大事、小事,甚至于是那南殿娘子今日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都一并禀报给了沈戮。
沈戮一边亲自喂着鸟,一边听着陈最的禀报,忽然间,他一蹙眉,冷声道:“她都去见了谁?”
陈最愣了愣,赶忙道:“定江侯夫妇。”
“那之后。”沈戮有些不耐烦似的,“你最后说的那句。”
陈最吞了吞口水,很是担心自己会说错话,便试着低声道:“她去了灵堂拜祭,武将军容夙似乎去寻她了。”
沈戮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一些,点头道:“容夙……”
陈最松了一口气,真是险些吓破了胆。
“容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容夙也够定江侯气得吐血了。”沈戮颇有几分嘲讽意味,忽尔问陈最道:“她也回去三日了吧?”
陈最汗津津道:“回禀殿下,南殿夫人今日才刚刚回去定江侯府上。”
沈戮眯了眯眼,“今日?”他心里不痛快了,把手里剩余的半把鸟食扔进笼子里,转身打量着面前屏风,看了一会儿,又冷声道:“这种丑陋的屏风为何摆在本太子殿上?叫人换了!”
陈最如果没记错,沈戮昨日还夸赞作画这屏风群鸟图之人是神来之笔。但也不敢多话,只得默默应下:“属下这就去办。”
“再把那边的白瓷瓶端走,看着就晦气。”
“属下遵旨。”
陈最捧着两个花瓶正要出殿,又有人来通报道:“禀告太子殿下,柳氏求见。”
沈戮眼底浮现厌烦之意,他喊住陈最,嘱咐道:“你来对付她,说我还有朝务要处理,这会儿去父皇那里了。”说罢,沈戮便直接进了内殿,再不肯出来。
而柳心珠果然已经提着纱裙出现在了内殿,她一见陈最,立即一喜,笑道:“你既然在这里,那七郎必定也在了,他人呢?”
陈最瞥一眼柳心珠,觉得她当真是不管东宫的规矩,才由人来传了求见的口信,不等太子应允,她就擅自跑了过来。
实在是目中无人至极。
“柳小姐,真是不巧了。”陈最躬身道:“太子殿下方才去了陛下寝宫,据说是有要紧事商量。”
柳心珠瞬间变了脸,颇为不耐地训斥起陈最:“姓陈的,仗着自己是太子心腹就敢糊弄起我柳心珠了?东宫侍从都说了太子在内殿,怎就我人一到,他就变去了陛下那里?莫不是你帮着他一起藏了什么脏东西在殿里头吧?”
“柳小姐若不信,大可搜寻殿内。”
柳心珠趾高气扬地打量陈最一番,她绕过他,直接坐去了一旁的桌案前头,娇媚一笑:“太子的鸟儿还在这殿内,他平日里都要亲自喂食,没两个时辰一次,自是谁都信不过。我倒要在这里等上两个时辰,看看他究竟回不回来。”
陈最沉下眼,心觉如此善用心机的女子,就算再美艳,也是令男子想要避而不及。难怪太子一见她就头疼得不行。
而此时的沈戮早已出了内殿,他途径后廊小榭时,见夜幕中爬起了残月。
月色皎洁,似莹白细手。
沈戮垂下眼,心里略有烦躁,可崔内侍不在身边,陈最还要替他忙乎柳心珠,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选谁与自己同行。
思量片刻后,他忽然嘲笑起如今的自己真是大不似从前了。
想来做质的那些年头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又何尝会有人陪在身侧呢?
生而孤独,便真不必陷入这被簇拥般的海市蜃楼。
低叹一声后,他再次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有一纸鸢腾风飞起,亦不知是哪个公主任性地选了夜晚时辰来放。
注目了一会儿,沈戮心头郁结更重,到底是忍无可忍地朝着后门走出,他脱掉了自己那华贵的外衫,露出的是靛青色的锦衣内里,便是不想在夜里太过招摇,他在后院处找到马厩,牵出自己的爱马追云,翻身骑上去的同时勒住马缰。
刚把饲料搬来的马童见到沈戮,“太子”二字刚出口,他低笑一声,双腿夹了马腹,喝道:“驾!”
追云四蹄腾飞,奔出了后门。
此时的容家正堂内,萧氏正在忙着给容妤夹菜。
容莘被乳娘伺候着吃鸡腿,定江侯虽身子不爽,却因容妤难得归来而一同用膳。
反倒是容夙没怎么动筷子,他吃了半碗不到,便与定江侯、萧氏道了安,转身退下了餐桌。
定江侯不算满意地咳了几声,低斥道:“这个混账东西,妹妹回来了也不见他礼数周到,当真是庶出的做派!”
萧氏心疼定江侯,忙要侍女给倒上茶水,劝道:“罢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