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后,是丑时。
但到了丑时三刻,沈戮也没听见门外有声响。
他衣衫未脱,坐在桌案旁已有一整晚。
等了许久,蜡烛都燃到了底,他的眉心始终紧皱着,未曾舒展。
直到寅时刚过,窸窸窣窣的声响起伏而来,沈戮一抬眼,果真听到陈最在门口道:“殿下。”
沈戮没有立刻回应,他沉了沉眼,像是有些焦躁似的,半晌过后,才回应道:“何事?”
“她来了。”
这个“她”字令沈戮的心,沉甸甸地坠落了下去。
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手指轻敲着桌案,“带她进来。”
“是。”
陈最退下后,沈戮抬手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食指,没了黄玉扳指后,他平日里摩挲的习惯仍旧没变,沉默地摩挲手指片刻,直至陈最再次回来,道:“殿下,人已带来了。”
沈戮定了定神,道:“进罢。”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彻骨凉风肆意地扑了进来,一同走进的还有那戴着披氅帽子的女子。
烛火就要灭了,光线昏暗的室内,容妤站在门旁并未再靠向前。
她摘掉了帽子,余光瞥见陈最将房门关紧,心中难免生起一丝不安。
等转头去看,沈戮正端坐在桌案旁,暗寂覆在他脸上,看不清他此刻的容貌与表情。
可却能感觉到室内极为压抑沉闷的气氛,竟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容妤更加惧怕了些,她自然会担心他又要做出出格的事来。
谁知沈戮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唤她一声:“走近些。”
容妤的双腿却像是被焊死在了地面,动弹不得。
“莫不是要本殿下亲自扶你过来?”
他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一丝无奈,这令容妤心下惊慌不已,极其艰难地抬起腿朝前走了两步,他不满道:“再近些。”
直至二人近在咫尺,他探出手臂,将她腰肢一勾,她便如落花一般坠到他的双腿上。
“殿下!”容妤僵直着身体,提醒他道:“我今日——”
“我知道。”沈戮只是将她抱到怀里,倒也没有其他举动,“真当我是个登徒子了?你已传话来了东宫,我再如何也不会对你怎样,不过是七日,熬也熬得过去了。”
容妤低声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目睹了那可怖的光景,难免会有些一惊一乍……”
“眼睛怎么这么红?”沈戮凑近她,皱眉,捏着她脸颊打量起来,“定是哭了。”
容妤没应声,沉默不言。
沈戮便问:“耳坠已收到了吧?”
他倒是明知故问。
容妤心想:他这会儿一定是得意的,毕竟,他早就料到归还她的耳坠,她便会主动上门来问清此事。
她来了,他赢了。
“梅香她……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容妤垂下眼,叹息道:“我于心不忍。”
沈戮却笑了:“她对你那样不恭不敬,你还可怜上她了?”
容妤忽尔一怔,看向沈戮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沈戮撩起她左臂水袖,一点点地将单衣袖子褪去,直至露出已经恢复了七分的皓腕,他垂眼道:“烫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祛疤的,海棠房的药汤要多泡上个几次才行。”话到此处,他冷声道:“她那样的脑子,只怕也只能想到烫伤这般的法子了。”
“殿下竟知道我的烫伤是梅香造成的?”容妤微微蹙了眉,她似乎猜到了,“殿下将她送到南殿……是刻意为之?”
“我皇兄这个年纪了,得个新人,再怀上子嗣,难道还要刻意为之吗?”
容妤沉吟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般地明晰了所有,难怪梅香表现得那般不知好歹,竟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见她一脸讶异,他却伸臂揽过她,自己则是往椅子上靠了靠,二人姿势变得格外紧密,他抬手撩起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沉声道:“一个梅香而已,你不是也招架过来了?而且有她去你南殿也是不错,至少,你能看清自己在我皇兄心里的位份究竟有多重。”
说着,他贴近她脸颊,似幸灾乐祸一般:“他口口声声说着只爱你一个,还不是要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
容妤别开脸,并未作声。
沈戮再一句:“我记得你在过去曾与我说过,不会与其他女人同享丈夫,如今却变了主意不成?”
容妤终于低声回道:“殿下赐来的人,南殿不敢不从,就算要与其他女人同享夫君,我也不敢违背殿下意愿。”
“不敢?”沈戮觉得这二字十分有趣,他轻哼一声,讽刺道:“你何止是不敢,想方设法地骗我时,可不见你有半点含糊。”
容妤听了这话,终究是忍不住将来意同沈戮道明:“殿下,我知今日之事是殿下保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