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大雨过后,老天爷滴雨未降,片雪未落。
大殷三十二省,有半数行省大旱。
三年大旱,导致井水干枯,溪流断绝,江河露出沙床。
百姓连年颗粒无收,食不果腹,野菜,草皮亦是挣而食之。
为了活命,只能逃荒。
……
肃州省,仓来县。
落霞镇,长留村。
原本三百五十来户人家,而今十室九空,全部逃荒去了。
此时太阳毒辣。
张雪和张雨并排坐于张家门槛上,脚下趴着旺财、来福两条蔫了吧唧的大狗。
马圈里,目亲易岚,正往两口马槽里分别倒进草料和井水。
“娘,非要全卖掉吗?留下一个也好啊。”
只有四岁的张雨很是不舍道。
“这三头畜牲,一天能喝咱们娘仨十天的水量,养不起啊。”
自家男人离世还不到一年,她却仿佛苍老了十岁还多。
两鬓霜白,眼角爬满了鱼尾纹。
“儿子,想要什么,娘从镇上回来给你买。”
张雨认真思考了一会,道:“娘,我想要一柄剑。”
“我捶死你,给你个锤子吧。”
“你呢。”
易岚瞥了眼八岁的女儿,“你想要什么?”
张雪摇摇头,“娘,我啥也不要。”
易岚笑了笑,“那敢情好。”
第二天一早。
女人就赶着两匹马拉的车,带着两条狗去了镇上。
只是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
伏灵三年,仲秋,八月十三。
月色下,古道上。
张雪在前,张雨在后。
晌午姐弟二人喝完了最后半杯水。
此刻她极渴,不由张开嘴巴,对着夜空皓月,狠狠咬了一口。
可惜漫山遍野如霜似雪的月华,却吃不得一口。
“姐,中州还有多远呀。”
“快了,再有四五天就到了。”
“姐,我头晕。”
“再坚持一会,再走半个时辰咱们就找个地方睡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张雪赶忙回头。
却见背着大包裹的弟弟,累趴在地上,像是个乌龟。
“小雨。”
张雪惊叫一声,慌忙跑到弟弟身边。
“姐。”
小脸煞白的张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小手艰难抬起,轻轻摩挲女孩脸庞。
“姐,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呀?”
看着骨瘦如柴的弟弟,张雪心头酸涩的难受,“没有,小雨很坚强呢,背着这么大的包裹,走了这么远的路。”
“姐,我好想睡觉。”
“别睡,小雨,千万不要睡着,姐姐还没给你讲睡前小故事呢。”
张雪恐惧的几乎瘫软在地,四肢百骸间没有一丝气力。
强自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小屁孩闭合的眼皮扒开。
“姐,咱们回家好不好呀。”
给女孩擦拭泪水的小手颓然垂下,小屁孩终是晕死了过去。
“小雨,别死啊,一定要撑下去。”
苍雪背起小屁孩,拎起两个包裹,继续上路。
“小雨,千万不要有事。”
“爹死了,娘跑了,就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颗颗滚烫泪水摔在地上,溅成晶莹。
“小雨,别丢下姐姐,我不要孤零零一人。”
……
从八月十三傍晚,张雪便背着弟弟,提着两个包裹。
一直走一直走。
直走到八月十四的晌午。
一双小脚起了水泡、血泡,被磨破,再起泡,再被磨破。
两只破烂草鞋,被鲜血浸成黑红色。
摇摇晃晃间,眼前事物模模糊糊。
蓦地。
身后忽然传来嘎吱嘎吱声。
不等张雪反应,马车已擦肩而过。
蹿出数十米的马车,车帘掀开,她勉强看到半张苍老面庞。
一个黄皮葫芦,被老人从车内丢出,滚落至女孩面前。
马车很快远去。
张雪收回目光,赶紧撂下两只包裹,拿起黄葫芦于耳畔摇了摇。
哗啦啦,全是水。
“小雨,有水啦!”
张雪灿烂笑着,将弟弟拖到阴凉处。
拔下塞子,自己先小小饮了一口。
只是刚入口,张雪脸色猛的巨变。
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