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柳絮纷飞,花开花落(一)
“她在哪里呢?”
云素说道:“我想见她。”
柳絮从诗作木脚边飘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在石子上晃了晃才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从柳絮上移开,落到诗作木没了对圣人弟子的尊敬只有缄默的双眼上。
诗作木摇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
唐晚晴听着两人的谈话,也摇起了头。
她的摇头好像是在觉着麻烦,缓缓说道:“它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其实不用我们入林或是请她出来,只要看得够远,之间没有阻碍,在这儿也能相见,又何必挑什么时候?”
说着唐晚晴双手握住梧桐剑,停在诗作木面门的剑锋一缩一提一落,朝着白树林一剑斩出。
离乌离几里的地方有个小坡,坡上有一棵歪歪扭扭的树,坡下有很多歪歪扭扭的树。
虽然是冬天,但坡上的树已经生出春天的绿叶,坡下的树则还没长出,光秃秃的树树皮里沉睡着一只只白色飞虫,它们需要休息,好让到夜晚时能翩翩起舞。
树下有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人,他们来自咏离江尽头,不畏寒冷不畏背后树缝中的飞虫,他们中间有排最歪的树,某天一个棺椁从天而降把它们砸成了这副模样。
那口棺原来在那,云素是知道的,唐晚晴不知道,他告诉了她她也就知道了。
他以为那一剑后,鸢山关于他的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现在才知道那次诗绪往他身上撒了一杯酒。
事到如今,他也能将整件事理清楚了。
他知道梧桐剑落下会发生什么,在其落下一半时就验证了这点,他将绿意下消失一半的林子尽收眼底,发现棺材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有人搬动了它,他心头突然一紧,想了一会儿发现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棺材是唐晚晴搬出来的,实际上在乌离有这样力量的也只有鸢钟灵,但除了力量,要搬动棺,还有一种可能。
这棺其实不是唐晚晴的东西,在她把它带出来的很久以前,它是人世间的东西。
在挥剑的瞬间,云素脑海中冒出无数念头,他看着梧桐剑斩落,看着林子中的树倒了,看着林子里的人惊慌失措,闻着酒香愈发浓郁,目光迅速在人影移动,找寻着那个少女。
它们都只倒了一半,一个极其整齐平滑的切口将它们与自己的下半身分离。
这一剑本不该止步于此,它应该连同它的根部一同斩落才对,是一根柳絮挡在了剑下。
诗作文双手撑起柔弱的柳絮,还有柳絮上的梧桐剑,他看着唐晚晴平淡柔和的脸,费力的说道:“上人好霸道。你这一剑下去,莫说小女,只怕我这些门徒都要死去不少。”
他话音落下,那半截倒下的树像是被剥夺了某种东西,没了重量没了生机,成群结队的摔倒时激不起哪怕一丝丝的尘土,然后无声无息化成了尘埃。
一只只白色飞虫挣脱着飞出,它们生的希望残存在已死的身躯中扇动着翅膀。
云素还是没有找到她,伸出手抓住飞上山坡的一只飞中,它在指甲游动活灵活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哪怕是在掌心变成粉末前,依然灵动活跃。
“你不过迟晓。”
唐晚晴不再看诗作木一眼,目光在柳絮上停留之后就放在白树林中,尽管它现在干净了许多,但还是不能一览无遗。
“作木先生,你拦不住的。”
她对林中虫子草木的怜悯被更大的怜悯所取代,温柔的说道:“你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然后好好的带着你的女儿你这些优秀的后辈回去那条咏离江,去一生守着那株柳絮。”
唐晚晴将梧桐剑缓缓下压,说道:“那是还棺之后的事,我还是可以帮你的忙,你还可以有许多时间可以去体会父女之情,你可以不用现在就死在这。”
“没有那株柳絮了。”
诗作木微笑着看着唐晚晴,他有些感激的说道:“你看到了,它枯死了,是我将它的根部拔了出来。上人要找的东西,我说过了不在这里,我仅仅是想带女儿回家,素闻上人心善,又何必独独对我苦苦相逼?”
唐晚晴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随后慢慢变得冷漠,说道:“世间有大善又小善,要是我的东西不在了,那时才真要苦苦相逼。”
她松开手指,梧桐剑从半空坠落,她指尖一弹梧桐剑剑柄,梧桐剑忽然在半空停顿,随后凌空而起,剑光冲天而去,又从天空落下,是一道刺眼的绿色闪电,骤然劈下。
那绿色可不是先前的清新了,它浓厚又粘稠,只是看着就让人说不出的难受,还有那些与之树木飞虫如出一辙的气味也从剑锋飞出,直逼柳絮,那浓厚粘稠是死气,那花草树木又是生机,先断绝生机,再使其深陷死气。
那株无根的柳絮尽管柔弱,然而其离开了咏离江到如今依然保留着生命的气息,此刻在诗作木的手中变得越发绿意盎然。
死气扑面而来,它枯萎了一截,又生长出了一截。
诗作木脚踩着一条大江,源源不断的江水与生机从其中喷涌。
它本就生长在生死之间,一边是西蛮的荒芜,一边是玄知的江水与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