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再看月亮
那日他在月下下山,今日他在月下上山,月亮还是那天的月亮,它在同一个方向升起也会在同一个方向落下,山路上的月光也一般无二。
他想起苏一一那会儿说的,那儿的月亮最圆最好看,他当时不理解此刻同样不理解,但他清楚,他可能要找的,就是那所谓最适合看月亮的地方。
走出院门很简单,上山却有些麻烦。
云素不知道在这深夜除了它以外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能避开当然是最好的,可是这很难,鸢山人将所有的不好归结于他。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一个目光一点气味就能让某人染上灾厄,更别说那些雪崩那些大火,还有那些外乡人,这些事这些人他连见都不曾见过。
所以他从心底认定这就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眼前就是一座荒唐的山,山里就是一群荒唐又真实的人。
无论他从前怎么觉得荒唐,此刻他都必须去认真的接受这种荒唐,然后面对这种荒唐。
齐垂江已经极其认真的警告了他,山里的绝大多数目光也都在盯着他。此行上山,若是无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发现,再惊恐的吼个两嗓子,届时满山点起火把,云素恐怕就要被抓去架在火上烤了。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从未停过,此刻已经来到了一条狭小的山路上。
苏一一必须要找,父亲母亲也要找。
尽管难过悲伤尽管活的很不开心,他也从不去管别人说些什么。在他看来,他生得如此重病已经算是不幸,而鸢山人将其认为是祸更是不幸。他对那些人悲哀,对自己的无辜难过悲伤,奈何他觉得那终究是别人的嘴,是别人的事。
而现在,他要去做自己的事。
若这条路上有荆棘,便绕开走。
若那荆棘长得漫山遍野,那便挥剑斩掉,再接着走。
云素看着山路走又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他要找到最适合看月亮的地方。
他已经避着房屋走,朝着小路一直往上。在他身后,没有一点火光,没有一点声音,整个鸢山突然寂静的可怕,就连那些路过时听到的鼾声也都忽然没了声息。
离云家最近的房屋理所应当承担着最重要的盯梢任务,屋里的人在经过早上族长的训话之后,就安排好了各自盯梢的时辰,确保那个祸不会离开小院太远。
家里的女儿是最先发现他离开的,月光下她并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的女人离开,只看到那个祸忽然离开小院。
她原来以为他只是去个茅厕,直到他走上山路的时候才慌张起来,她急忙跑去叫醒家里人,不敢出声只敢使劲的摇晃着熟睡人的身体,然后在他们美梦被打乱的厌烦目光中指向屋外那个渐渐靠近的祸。
一家人大惊失色,屏息着蹲在门后窗前,各自拿着家里的菜刀柴刀镰刀,死死的看他从屋旁走过,只要那个门稍动,便要一起冲上去用拼命的力气挥着刀砍死他,看他走远,才敢四散去通知左邻右舍。
他传给他听,她说给她听,他又去说给他听,她又去讲给她听。
月色照不到的黑暗中,一双眼睛接着一双眼睛,一把刀接着一把刀。
他一动,她一动,满山动。
云素还在看月亮。
他很急,走得很快。走一段跑一段,他走得很轻跑得很轻,尽量不去惊扰到那些藏在幽夜里盯着他,要将他赶走除去的光明使者。
云素找到了那片种满柳树的林子,这一路上极其安静,就连那些日日在叫的虫子也不叫了,他甚至听不到柳叶摇动的声音,鸢山的万事万物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屏住了呼吸,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觉得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眼前的林子。这片林子里的柳树很多很密集,莫说看最好看的月亮,恐怕就是月光也要找缝隙才能照进林子。
他放慢了脚步走进林子里,同时仰着头,目光穿过密集的柳叶看着天上的月亮。
柳林外,无数双眼睛其至。
他们的目光在昏暗里互相交错,最后齐聚其中一人身上。
最先发现祸害上山的那家里的男人,望着林子里的他小声问道:“他为啥上山?”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有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生怕林子里的祸害听到什么声响,等到祸害彻底走进深处,那个目光聚集之处的中年人开口说道:“他为啥来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着林子,其中像是有某种东西让他们深深恐惧,他们不约而同与它始终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齐垂江离柳条远远的,连连问父亲道:“他知道了什么?从哪知道的?谁告诉他的?”
他刚问完就闭上了嘴,因为谁都清楚,这里没人会告诉祸害那些事。
那个中年人就是他的父亲,也是鸢山的族长,更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眯着眼看着林子与林子里祸害的身影说道:“他就应该知道才对。”
这句话一锤定音,将所有人的疑惑通通解开。
他是祸,他不知道不对,知道才对。
不约而同的沉默中,徐五旧说话了。他是最急的人,他的女儿与那祸的妹妹牵扯最深,昨日里那个祸还去了他家,他很有可能会在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