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知识的难度
约翰沃森又一次梦见了那奇怪的林地，在入梦以前他甚至都回想不起来，自己曾经也做过相似的梦。
可直到他再次站立在幽暗林地之间，斑驳的蛾虫扑棱扑棱着将他包围起来，喀嚓喀嚓的窃窃私语涌入他的颅内。
这位可悲的遗忘自我之人，这才依稀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曾遁入过这样的梦境……不止一次，不止是那诡异的古树人与小雪人之梦，在入院的这段时间，他已数不清自己进入林地的次数。
他曾行至林地之井，低头拾捡丝绒遗落的秘密碎渣。
他曾步入转轮之寺，聆听逝去之神残留石中的声音。
他曾穿行纯白之门，痛殴冰冷的亡者、吞噬其回忆。
他曾漫步光之果园，趁果园守卫赶来之前窃取知识。
接连的梦行，理应使得约翰沃森的学识飞速增长。
浩瀚的学识，足以胀破他的大脑、撑裂他的颅骨。
可每逢梦醒时刻，约翰沃森便已遗忘了梦中一切，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已经遗忘了什么事情。
仿佛脑袋里面插入了一根畸形丑陋的血管，赶在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将本该属于他的知识与收获都盗走，连丁点残羹剩饭都没给留下。
清晨的冷冽日光自狭窄窗栏射入，映照在伍尔索普疯人院103号房病人的脸庞。
他的神情也似有些恍惚，真实的右目痴痴无神，唯有虚假的左目义眼仍在闪耀着自以为是的理性光辉。
约翰沃森捧起一汪清水泼在脸上，直往骨髓里钻去的寒意将初醒的迷糊赶跑。
他仔仔细细地搓去眼垢与汗油，并且在戴上手铐与脚镣以后，又拜托近段时间已经初步搞好关系的护工们帮忙进行面部的护理工作——主要是剃去那层唏嘘的胡渣，好让面容显得更加精神焕发些。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脸上的疲倦——他的眼窝深陷仿佛是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两颊更是隐隐有些削瘦，就连面对病院异常丰盛的美食都显得食欲不振。
可分明约翰沃森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病房里面，按照脑中的知识利用自重来锻炼身体——这样简单的运动不应该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疲倦，这疲倦完全没有来由，就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事物在悄悄摄走他的精气，使他疲劳不堪。
他曾以此问题询问过主治的乔治医生，询问自己是否又患上其他病症，但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回复道：“约翰，你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又患上了什么疾病，只是你的身体正在适应无形与伟大之间的冲突。”
“放心吧，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会消失的，你将不可避免地愈发虚弱，但与此同时，伱也将不可避免地愈发理智。”
“这个过程大抵是良性的。”
彼时的约翰沃森没能理解乔治医生的这番话，但回到病房以后的他仔细咀嚼着医生的话语，觉得或许造成自己发生这番变化的最直接原因，似乎便是因为左眼新安装的义瞳——每天醒来时的疲惫与迷惘情况，似乎也都是在安装义眼以后才开始。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按照义眼赠予的知识所说……大自然的能量是守恒的，并不会凭空创造或消灭。’
‘那既然如此，我使用义瞳的特殊能力，也理应要支付对应的能量……代价便是我的激情都好似燃烧殆尽，我的健康都好似疲劳不堪。’
‘但与这微薄的代价相比，义瞳的能力却依旧是不可或缺的强大……能够透视墙体的特殊能力，哪怕仅仅只是去一趟赌场我收获的金钱都足以让我补回缺失。’
约翰沃森收起回忆的思绪，朝着面前刚刚收起剃须刀的护工点头致谢——为了防止他们这些精神病人自残，病院房间里向来不允许留有任何锋利器物。
可是无论他的面容多么整洁清爽，也掩盖不住那道直穿左眼而过的狰狞疤痕，疤深痕重以致于周边的肌肉都显得萎缩干瘪——纵使约翰沃森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挤出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然而只要他上扬起嘴角，便会扯动肌肉展露出可止小孩夜啼的狞笑。
约翰沃森便是用这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温文尔雅的狞然笑容，参加乔治医生本星期的会诊——本次会诊的主要内容，是判断他是否已经初步痊愈，是否已经有资格搬迁到更自由更宽松且可以随意浏览院内图书馆的一号病房区域。
乔治上下打量着面前犹如蜕变新生般的103号病人——蜕变并非是形容此人的外形相貌变得截然不同，而是指对方的行为举止与言行谈吐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已经从一位粗鄙的市井之徒晋升为彬彬有礼的绅士。
这样惊人的变化简直匪夷所思，但考虑到对方颅内装填的义眼乃是伟大之术的造物，那么这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伟大之术是比无形之术更加系统化也更加深奥的知识，因此伟大之术知识所蕴含的力量也自然与卑鄙的无形之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