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斩立决一直持续到日暮西沉,冬日的夕阳似乎是为了配合这场杀戮,如血般坠在天边,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都映成血红。
刽子手换了一轮又一轮,每个人身上都滴着血,脸上没有一丝悲悯,仿佛这是砧板上的肉。
高崇有命,准裴衍收尸安葬。可裴衍已经昏厥过去。
堆成山的尸首无人敢靠近,唯有商家、谢家的人远远地等着,等着监斩的官员离开。他们要为家人收尸安葬,保不了她们一命,但入土为安还是可以做到。她们本无过,只因嫁入裴家。而当初商谢两家女娘嫁入裴家,也是先帝之命。
一场大雨悄然而至,雨水混着血水蜿蜒流淌,定鼎山前血流成河。这里是圣人迎接大军凯旋之处,如今却成了法场。高崇用他的方式向大齐过往的规制,发起他的攻势。
商家和谢家的人没有动,因为有人来了。
来人的是韩凛。
他一身甲衣,甲衣上同样沾了血。
“这是谢三娘和从母的尸首,还有她们的孩子。裴大郎君和裴三郎君的尸首,你们是否要一并带回?若是等裴衍醒来,再一一安葬,只怕是……”韩凛的话没有说完。
但大家都明白,裴衍是否能把所有人的尸身和人头对上,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二耶的尸首,我一并带走。”商离明白韩凛的用心,接受他的好意,“有劳韩将军,九娘在此谢过。”
但谢家人却不要裴大的尸首。谢家对这门亲事有诸多的不满,成亲之后,裴远山与谢氏并不恩爱,数度利用谢家的关系,为裴家所用。虽说是姻亲,互惠互利并无不妥,但这要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上,而非一方获利,而另一方一味付出。裴家想为谢氏之子继续求娶谢氏女,谢家本是不愿意,但又怕谢氏在裴家为难,嫁了一个旁支过去。裴远山为此还打了谢氏。为此,谢家与裴家的关系几近决裂。想让谢家为裴远山收尸,根本不可能。
“有裴衍在,他阿耶和兄弟的尸首自有他来收。他若是办不了,那也是裴家的事情。”谢家来的人是柳氏,谢氏之女,也是裴衍的外大母,“我只收谢氏族人。”
说完,她向韩凛道了谢,带着谢氏的尸首离开,连看裴远山的尸首一眼都不曾。
商离看了商荇一眼,“我另外给二耶和弟弟妹妹安葬吧!他们入商家祖坟不合适。”
商荇深深地望向韩凛,“多谢你,这并非你的职责所在。风圣军如今在你手中,还请善待他们。”
韩凛给了他一拳,“商乐平,你在胡扯什么,我难道会虐待他们不成?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不过是替从母收尸罢了,还能为此责罚于我吗?我韩凛就是这样的人,我念旧也记仇。若是我怕事而不做我该做之事,这还是我韩凛吗?”
“你在宫中行走,若是能遇到阿瑜……若是阿瑜有什么事,你可否相帮一二?我听说,圣人待她并不好。”商荇终是放不下沈瑜,“她如今是皇后了,总要有自己的人。她那么单纯,只怕是处处受制。”
韩凛应下,“若是我能帮得到她,必然竭尽全力。”
商离已有许久未见韩凛,自豫章大长公主过世后,她独自去了松源寺,而他也一直都被诸事缠身。
“我短期之内不会回洛阳,若是有事你派人去松源寺。我与韩大父一处,韩家部曲的往来不会被怀疑。过几日,我会把我的人充入你韩家部曲之中,你不用特别关照,他们会自己行事。还有,商家你也多照看着。大父年事已高,舅父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商家的落败是必然的,不用强求,也不用在人前袒护。这是大势所趋,习惯便好。”商离用手擦掉韩凛甲衣上的血迹,“但我不允许你的手沾商家人的血。这次的账记在萧寅头上,我会讨回来的。”
韩凛握住她的手,“大父就劳烦你多照顾,他年事已高,病体缠身,人也会麻烦一些。你要行之事,我兴许帮不上忙,但我要告诉你,我之所以要接近萧寅,是因为韩充所用的纸和笔,皆是来自凉州。我在太尉府中,也曾见过韩充的笔迹,不知是萧寅有意为之,还是一时不慎。总之,韩充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懂了。”商离何等聪慧之人,一点即透,“在太尉府行走,可莫要着了萧盈人的道。那萧盈人四处散布谣言,说她要与你成亲,你待她如何如何。你要记住,我还在服丧,如今又有母丧,不宜议亲。你若是敢让人对你有非份之想,我会亲手帮你解决的。”
韩凛无奈,“你不是在松源寺?你的人连这些消息都告诉你不成?”
“松源寺的香火虽然不旺,但香客都是大齐上姓世家的女眷,她们都会给我带来不少的消息。”商离的消息来源,并没有因为居于松源寺而有所缺失,反而活络起来,“我总觉得萧寅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权倾朝野,但我没有证据。”
韩凛把商离送出城,还想再送她,被她赶了回去,让他和商荇一道回城。
如今朝野不安,韩凛不能擅离职守,商家儿郎并没有因为失去风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