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文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护国公府,环视聚在议事堂等候的家人们,沟壑纵横的老脸满是无奈。因商荇成婚回京的商元济夫妇,又因母丧被滞留京中。将在外,还能为商家留一线希望。可他人在京中,想回去就要看太子高崇的脸色。高崇若是不愿意,可以把商沅济夫妇扣在京中,找人接管镇南兵权。这是商家最后的筹码。
可人算不如天算。
他轻轻摇头,深深叹气,垮着肩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都回去歇着吧!该做的都做了,等消息吧。”
太子高崇性情不定,还有萧寅的阴狠多疑,太多的不确定性,商文焘也不敢确定,裴止谋逆之后朝堂的最终走向。是世家的胜利,还是寒门的崛起。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裴家、裴家的三族是保不住的。他同样可以确定的是,护国公府不会受到牵连,但风圣军将不会再由商家统领。
商离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看着商文焘微偻的背影渐渐远去,神情落寞,无力感从脚底上涌。她回洛阳之初,预见了庆国公府的自毁前程,但她发现她最为无力的并不是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而是当一切发生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冀州被追杀,没有援兵,无法自救,只能听天由命。
而她的力量太微弱。她原以为强大不可战胜的护国公府,也在失去风圣军和豫章大长公主之后,不再拥有最初的权势。
世家与皇权共生,冲突不可避免,但总有自保的能力。
商离想,保一个商沅君并不难,不是吗?可护国公似乎没有做到。
商离回到扶离小筑,阿妩和喜鹊围了上来。她一个人在松源寺,阿妩和喜鹊隔三日去一趟,向她汇报各种消息。但还是太慢了,裴止就像疯了一样,完全是在作死。
“裴家现下是什么情况?”商离还是想尽力一博,“你们照实说。”
阿妩和喜鹊相视一眼,沉默许久,阿妩才道:“女公子,庆国公府重兵把守,消息根本传不出来。我们的人也在困在里面,要等今日守军换防时,兴许能有消息。但是,在裴家出事之前,我们安插在商女君身边的人,也就是小公子们婢子,她逃出来了。”
商离明白,阿妩是想说,她们得到的消息是先前的,但形势会变,人心也会变。
“你尽管说。”
阿妩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其实女君早就知道裴家有变,但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向护国公透露半点消息。小可,就是那个婢子,是她把消息带出来,但那时裴止已经举兵。她能出来,是得到商女君的帮助。女君知道她是你的人,女君要她把问带给你。女君说,不用救她,裴家犯的是死罪,她的孩子都活不了,她也不能独活。但你一定不能犯傻。你是商家人,有护国公府可以保护你。只要你听话,即便护国公府淡出朝堂,也能保你一世无忧。至于你的亲事,你自己拿主意,但不能再任性。”
商离哭了,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一句不能再任性,如同利箭直戳在她的心中,疼得她无法挣脱。她为任性付出许多的代价,但最后都被一一化解。那是因为她有任性的资本。
为了不嫁太子,火烧太庙,她能远走漠北。因为她有豫章大长公主替她挡住圣人的责罚,因为她有陆疆为她打开漠北的屏障,让她可以肆意妄为。除了被萧寅的人追杀,差点死于非命,但她幸运地遇到拓跋迟。但护国公自此失去风圣军的兵权。虽然说圣人惦记许久,但也是因为她的授人以柄,才会让护国公别无选择。
而今,她任性地拒绝豫章大长公主和商沅君帮她定下的亲事,这也是长久以来悬而未决之事。她的亲事,始终被各方惦记。但她最终执拗地想嫁给所有人都不认为的韩凛,而把豫章大长公主气死。对,就是被她气死的。倘若说,这世间只有一个最疼她的人,那必然是豫章大长公主。
贵为公主之身的她,没有自己带过孩子,都是由乳母和婆子们一把带大的。唯有商离是她亲自喂养,亲自照料,亲自带在身边长大的。
商离与她本该是最亲的。
可商离的任性,也是被她惯出来的。
“也就是说,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看着阿母被处斩!”商离哭得撕心裂肺,“阿母打小就没带过我,把我一个人丢在护国公府。如今,她还是要扔下我,一个人走。她就不能想想小九吗?”
倘若她没有任性妄为,护国公府还是三年前的护国公府,保下一个商沅君,根本不在话下。
可事实摆在眼前。
如此残忍。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
深夜,商文焘召集府中一众人等议事。他睡了一觉,看起来仍是一脸疲态。裴止的谋反,对护国公府的影响并不小,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风圣军。世人都说风圣军是商家的私兵,而裴止的谋反并没让把风圣军彻底地服从他的指挥,已经间接说明,商家才是风圣之主。
“我,没能保住阿沅。”这是商文焘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