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圣人还是存了私心。高非远赴柔然和亲,送亲使为何昭,同行的还有韩凛。韩凛一身军功赫赫,却仍是征北军的武威营副统领,留在京中行事,并没有另授官职。因此,他以护送公主为名,领了兵部的差事,也算是圣人给韩家的一个交代。
汝阳公主送走高非,又病了一个月。终于在端午之月,迎来她生命的终结。
这位不及豫章大长公主荣光的汝阳公主,一生显赫,受尽宠爱。嫁开国四姓的陇西韩氏,以韩氏门生护先帝夺位登基,却被亲生子连累,后半生思虑过重,一心培养韩家的承重孙韩凛。可最后还是没能看到定国公的爵位回到陇西韩氏的那一天。
她的后半生在反思与忏悔中度过,她不明白为何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最终会背叛自己,她给予他的精心照料全都成了整个大齐的笑话。她是如何地失败,连一个孩子都教不好。二万幽州将士的英灵,经常出现在她的梦中,向她讨债。她惶惶不可终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高非的公然拒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不到希望,也无力改变现状,她甚至无法质问韩充。
“夫君,我对不起你们韩家。”
至死,汝阳公主都无法释怀。
公主,是大齐的公主。
举国致哀。
圣人拖着病体亲至,扶棺而哭,泣不成声。
先帝兴兵北上时,圣人已经懂事了。豫章大长公主和汝阳公主是亲姐妹,但与先帝却是远房的堂亲而已。
彼时,诸王混战,若非二位公主力挺先帝登基,也没有圣人的今日。圣人性情偏软,无法制衡世家,先帝在世时的交代他无法一一达成,唯有这二位公主他不敢冒犯。
有这二位公主在,定国公与护国公一文一武,护佑大齐的安宁。一安天下士子,一领护国风圣。而今,风圣军已由庆国公节制,而韩家将在定国公百年之后,失去定国公的爵位,天下士子之心离散。
而这一乱局,却是在圣人手上渐渐失控。
世家与寒门,都想成为大齐的中流砥柱。不,应该说世家一直都是大齐股肱,而先帝试图培植寒门与世家抗衡,不再受世家的控制。可先有庆国公裴止弄权,后有萧寅专政,护国公与定国公避其锋芒,退出朝堂争斗,上姓世家也很有默契地选择低调行事。如今的朝局,圣人只能再把裴止抬出来,与萧寅相互制衡。
这是无奈中的无奈。
圣人也想像先帝那般,能让二位公主为其摇旗呐喊,左右奔走,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太子身上。
豫章大长公主带着护国公府的一众在帝京的儿郎,满身缟素,为汝阳公主守灵。韩家人丁单薄,汝阳公主只生下韩充一人,韩充与杨宁与只得韩凛一人。韩充叛离,被定国公从族谱上除名,立韩凛为承重孙。偌大的定国公府,如今在灵堂守灵的只得韩凛一人。
韩凛面容端肃,跪在灵堂一动不动,吊唁的宾客人来人往,他伏地还礼,动作一丝不苟,完全是世家教养。汝阳公主因为韩充之事,对韩凛的教养从不敢有懈怠。自他懂事起,坐行起卧,都由汝阳公主亲自督促。
杨宁与不曾参与韩凛的成长,但汝阳公主却从不曾落下。
韩凛不曾有过叛逆少年时,大抵都是因为有汝阳公主。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若是让大母失望,他也会自责。
可这一次,汝阳公主走了,没能看到韩凛拿回定国公爵位的那一天。
韩凛自责不已,已经有一整日不吃不喝,谁叫都不应。
定国公劝了他几次,可韩凛充耳不闻,木然地行礼,动作丝毫不乱。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深陷其中。
与豫章大长公主同往的还有商离。她自从送了高非出雁关门回来,窝在护国公府不出门,除了晨昏定省,她一直待在扶离小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汝阳公主的死讯传来,她没有任何迟疑地出现,与豫章大长公主一同来到定国公府。
她一身白衣丧服,是与韩凛一样的斩衰服。这是经过护国公与豫章大长公主首肯,由她和商荇与韩凛一同为汝阳公主守灵举哀。
“六兄,把他给我打晕,抬进去休息。”商离跪在韩凛身边,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才一日的光景,他像是被抽掉精气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吃饭,就不让他出来。这件事,我商家儿郎可听好了,办不成,自己去跟大母请罪。”
商家儿郎众多,在帝京洛阳的也有不少,单是商荇这一辈的,就有七人之多。
七个打一个,不能算是欺负韩凛,就是为了在人数上压制他。
韩凛抬眸,死灰般的眸中闪过一缕微芒。他开口,声音如同被碾过般支离破碎,“阿微,你来了。大母,她走了。我对不起她!”
商离闻言,朝商荇使了个眼色。
商荇手起刀落,手刀砍在他的后颈处,他头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