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安德烈。我是看着你长起来的,我也给了一个容身之处,我甚至要比你的老爹更像你的父亲。”老托马斯用他那粗糙的大手稳稳攥着枪,左轮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安德烈的脑袋,他那帽檐下混浊阴郁的眸子则在阴影中死死盯着安德烈的剑,“你做的太过火了,而我更愿意相信你疯了,但你却跑了回来,还坐在我的面前无事发生般的喝掉这碗汤。”
安德烈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窗户外面站着三个人,而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关于海上的故事。”安德烈将目光重新转回到桌子另一端的老托马斯身上,他神经质般的笑了笑,那更像是痉挛般的抽动,安德烈舔了舔沾染上肉汤油渍的手指,然后将双手毫无威胁的摆放在桌面上,他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将他带到何方,他现在看到的不单单是老托马斯手中的左轮枪,他看到的还有那无头尸体腹部的窟窿,还有自己的脑袋,“你说那里是自由的,是令你无比渴望的,但你却还是离开了你的船,离开了大海。为什么?托马斯?你说没有了秩序,人都会沦为被欲望驱使的野兽,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为何要来到瑟斯戴克?”
老托马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声的看着安德烈,那两个走进来的“火药桶帮”成员全都双手交叠在大衣内侧,并沉默的站在安德烈的身后,他们的眼中没有愤恨,他们只有一种漠然,仿佛泥塑人偶,就像安德烈曾经那样,他们都是完美执行命令的道具。
他们现在在等待着老托马斯的命令。
“我知道你是谁,托马斯。”安德烈越来越放松了,他已经无路可走,他被无形的命运拉扯着走进了老托马斯的店里,他喝下了最后一碗汤,他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更多的未来,他也可以听到那宛若心跳般的钟声,“我也终于知道为何你的店人迹寥寥,他妈的你那手艺明明那么好!为啥跟我说那些故事?嗯?为啥让我这个愣小子走进来?他妈的为啥这十多年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安德烈猛拍了下桌子,面前的碗震动了一下,一些汤汁溅落在了桌面上,它们甚至还在冒着热气。
老托马斯放下了枪,这并不意外,因为在“火药桶帮”的人看来,安德烈残忍杀害了五六个帮派老手,还炸了一整个秘密仓库,并从审讯中活蹦乱跳的逃了出来。安德烈绝对应该是一个危险分子,老托马斯完全可以在他进入店铺的时候一枪崩了他,但这老头没有这么做。
那么,他就根本不想杀了安德烈。
那些帮派成员的到来也不是为了料理安德烈,这些人都是更狠辣的人物,他们也都是老大乔吉的心腹。
他们每个人的手背上甚至都纹着龙头图案。
“我看到过大海美好的一面,安德烈,我也看到过它残忍的一面,就像自由。”老托马斯终于开了口,他的双眼闪烁间似乎回到了过去,“第一天,我们在互相鼓励。而德国佬儿没有什么动作,第二天,我们逐渐放松下来,我们甚至开始渴望着早些抵达陆地。但第三天,我们被放了出来,我们必须一起面对那狂暴的海浪。我承认,我后来十分羡慕那三个被掀翻到海里的同伴们。但那时,只祈求着自己能活下来,而那艘破烂的轮船扛了下来,但它再也动不了了,只能随波逐流。”
安德烈似乎可以猜到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了,他的头皮有些发麻。
“德国佬儿的厨师失踪了,而我喜欢烹饪,我不得不接替了这个工作,我认为这样甚至可以给同伴们带来一些好处。”老托马斯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说着,仿佛这个故事与他无关,“但随着食物的短缺,随着根本无法打捞上任何海物。上帝抛弃了我们每一个人,而地狱就此敞开了大门。第一个是乔治,我还记得他那有些斜视的金鱼眼。”
安德烈的胃开始翻滚起来,他情不自禁看了眼那碗中剩余的一部分肉汤。
“每一次我都会发誓,我应该割开自己的喉咙,每一次我都会发誓,我应该向那些德国佬儿复仇。但我没有那么做,我看到了那群德国佬儿疯狂的笑脸,我看到了他们对我热情的称赞,我看到了同伴们看向我时极度恐惧的神情。”老托马斯依旧平静的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我突然明白了,我再也不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了,再也不是了。”
安德烈想要吐,但他忍住了。他终于知道老托马斯是怎么活下来的了,他又为何远离大海。
但……真的就只是这样吗?
安德烈现在回想起来,在厨房内同样悬挂着一块儿金色的龙形雕像。
就和“火药桶帮”的这几个成员手上的一样。
那代表着什么?勇气?权力?还是恶魔的象征?
“……我仍旧会祈祷,我仍旧心存希望。但他们在减少,我们却仍旧看不到陆地。”老托马斯的双眼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或许我们不再有什么异同,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大海上,我们都一样,捕食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