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缓缓醒来,发觉自己头朝下躺在一个冰冷光滑的容器里,眼前一片深红色的液体,微微泛着腥甜的气息。
头部似被无数细小的凿子刺戳,刺痛让意识飘忽不定,视线模糊得如同隔着浓雾,只剩下晦涩的影影绰绰。
他试图起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用力,甚至没有任何感知。
不,不是无力,而是根本没有地方能施力。
他这才意识到,手脚的感知仿佛已从身体中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麻木蔓延至全身。
这种无助,似曾相识。
自己似乎也曾经历过,但是那时候,好像还有不少人照顾着他……
此时的他,孤身一人,只能拼命用腰部的力量挣扎。
但四周黏腻的液体和滑溜的表面将他的努力化作徒劳,任何动静都使他滑回原位,陷入更深的绝望。
“我这是怎么了?”冰冷的恐惧在心底盘旋,疯狂挤压着他的理智。
于是,他不断地扑腾,不断地挣扎,越来越激烈,但只是徒劳,液体溅出,光滑的表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此时,“砰”一声,似乎一扇门被粗暴地推开,
然后,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身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要是醒了就叫我呀,不要乱动!你看看,把自己弄得浑身淤青,这可怎么办啊!”
这声音情真意切,像是真的非常关心他一样。
但是对于少年来说,这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背脊发凉。
少年不敢回应,竭力屏住呼吸,任凭胸口急促起伏,面朝下静静地躺着。
对方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默默叹了一声。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伸到了他的腋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抬了起来,双手扶着靠在墙边。
这时候,少年才终于看到红色液体以外的东西。
只见眼前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灰白的发丝凌乱,脸上布满皱纹与斑驳的瘢痕,面容丑陋不堪,嘴角却始终带着僵硬的笑意,眼睛里透着浓重的欣喜。
少年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陌生而怪异。
雪白的墙壁上斑斑驳驳,溅满了干涸的暗红,光滑的地面闪烁着湿润的反光。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光滑凹槽,如同一只椭圆形的深碗。
墙上嵌着的镜子模糊而肮脏,镜下是一个形状怪异的水盆,斑驳的污渍爬满其上,仿佛有生物在阴影中潜伏。
“怎么了,别吓坏妈妈了,乖宝,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低声问道,眼中似有柔光。
“看你的血也止住了,妈妈抱你出去。”
“血……”少年喃喃,低头一看,心底猛地一沉。
腿从大腿中段齐根断去,右腿更是空无踪影。
手呢?
只见自己的手臂也是完全断去。
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浸透成血色,也不知道衣服之下会不会有其他暗伤。
更让他揪心的,除了失去四肢的惊恐,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
自己失去了手臂,那——手臂上的手,还有手上的东西岂不是……
他似乎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虽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但心头仿佛被凿去了一块,空洞而钝痛。
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洪流般涌来,少年哇地哭出声来,悲痛到无法呼吸。
“怎么了,乖宝?”女人慌了,赶忙将他揽入怀中,轻声哄着,“没事的,不就是断了手脚吗?还能再长回来,不怕。”
“可是,可是,我的东西!”少年伏在她肩上,声音呜咽不止,抽泣无法自抑。
女人沉默片刻,语调缓和:“什么东西?没事,东西没了妈妈再给你买。你要什么,妈妈都能给你。”
“妈妈?”少年喃喃道。
女人扶起他,看着他的脸笑着说:“对啊,就是妈妈,你不认得了吗?”
少年看着女人的脸,还是觉得很陌生,慢慢摇了摇头。
女人脸上的笑容收敛,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没事,妈妈会照顾好你。”
这抹哀伤在少年心中掀起波澜,他想说些什么安抚她,但是某种意识阻止了他说出安慰的话语,只能沉默。
然后,女人将少年抱在怀里。
少年没有四肢,身体本就瘦弱,轻轻一抱就起。
走出这个奇怪的房间,又进了另一个昏暗的房间,被轻轻放在一张满是腐朽气息的床上。
灰尘的味道刺鼻,令少年打了几个喷嚏,而且浑身发痒。
女人还拿出一套上面有黄色鸭子图案的古怪衣服给他换上,换下那套黏腻的血衣。
干爽的衣物让少年总算觉得身子舒服了。
女人又说:“你先休息,妈妈出去给你买药。”
门关上,疲惫的少年沉沉睡去。
……
少年再次醒来时,周围被浓重的黑暗笼罩。
他能感觉到自己依然躺在那个房间里,身下的床铺柔软陌生,触感与记忆中的床截然不同。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睡的是哪种床呢?
这念头让他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