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看了这几封奏书,既欣喜又庆幸,同时也不免有点忧虑。欣喜,是因为这一把火点的很值。自己当初继位的时候,章惇就千方百计阻挠反对;自己登基之后,章惇一直嚣张跋扈,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根本就没拿自己当皇上,并且到处散布自己不能为帝、当不了皇帝。现在发动的这场运动才刚刚开头,就揭露了章惇这么多的问题,徽宗也确实感到震惊。他确实没有想到,身边居然有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人物在为大宋朝掌权。庆幸,是因为他庆幸自己采纳了曾肇和杨光华的意见,发起了这一场运动,要不然他怎么能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只恶虎豺狼,又怎么能够揭露出这个恶虎豺狼的种种罪行?没有这些证据,又怎么能处置他,把他清除出朝廷?忧虑,是因为两点:一是这把火点起来了,烧到什么程度?烧起来之后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控制住?他心里没数;忧虑的第二点是,章惇为相七年多,连同副相十多年,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这么长时间,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爪牙党徒无处不在,他的势力强大、影响深远,即便这一场运动能够处理了他,那他造成的影响能不能清除,这完全是未知数。如果清除不了,对大宋的影响将是深远的,也是非常令人担忧的。
仅仅一开始的这几份奏书,就已经令徽宗感到了兴奋,也感到了这把火烧起来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他期望看到更多、分量更重的此类奏书。
可令人纳闷的是,除了这四份奏书,由御史台送过来那么多标着“最重要”、“很重要”的奏书,杨光华再也挑不出真正有价值的奏书。又是七天过去了,虽然御史台还在不断送来标着“最重要”、“很重要”的奏书,却全是提建议的,再就是对朝廷和当今圣上大加颂扬的。而杨光华听王诜说,蔡京交上来的奏书也揭露了章惇的很多问题,还有王诜几个很要好的朋友,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他们的奏书也是揭露章惇等人罪行的,可是这些奏书都没有递到他的手上。杨光华专门列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询问御史台,御史台的回复是说,经查询未见其稿,不知所踪。或许寄丢了?送错了?
杨光华把这个情况向徽宗作了专门的禀报,两人也作了分析,又找来了曾布、韩忠彦和曾肇一起研究,他们都觉得这事很蹊跷。曾布直言不讳地说:“其实,有一个安惇在那里,御史台就姓章不姓宋了。明摆着,安惇是章惇的铁杆。现今的御史台,对朝廷和皇上来说,只是个聋子耳朵----摆设。”
徽宗和杨光华听了这话,都为之一震。这在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想到,即便想到了也觉得不可能。正因此,徽宗才接着曾布的话说:“安惇手再大也捂不过天吧?御史台是朝廷的御史台,御史台那么多人都是朝廷命官,拿的是朝廷俸禄,要说一个两个人听命于安惇,有这个可能,难道整个御史台的人都跟两惇是一伙的?不会吧?”
曾布又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些年,御史台的人帮着宰相做了多少难以见人、无法无天的事,只要下狠手查,能惊破天。再看看这些年,御史台的人有谁向朝廷进过忠谏之言?有谁对宰相说过半个不字?一想不就明白了?”
徽宗觉得曾布的话是可信的,但又觉得把御史台的官员都说成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说整个御史台全都沦陷、成了二惇的堡垒和大本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御史台的职能特殊,御史们的素质都不同于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到这个程度?他决定先了解情况,再下结论:“咱们没有真凭实据,不能把御史台的人全都一棍子打死。这样吧,请韩尚书从御史台找一部分人,以官员调整之后需要谈话为由,深入了解一下情况。你先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一下,找那些跟安惇关系一般的人,当然为了迷惑他们,也要找个别跟安惇关系密切的人。看看能不能摸到真实情况。”
韩忠彦按照徽宗的要求,又专门征求了曾布和杨光华的意见,用五天时间,组织专门工作班子,对御史台官员的品德素养、亲朋关系、人生态度、工作状况和处事风格作了详细深入的调查了解。之后,根据调查了解汇集综合的情况,找了九个人,由韩忠彦跟他们一一谈话。这些人一听韩忠彦问的事由,个个都是眼神游离,显然是在躲避什么,全部回答是不知情、不知晓、不了解、没见过,除此之外,便是三缄其口。
韩忠彦把情况向徽宗汇报之后,徽宗才感觉到问题确实很严重。御史台是这次意见建议汇集的聚焦点,但也成了中梗阻。由他煽起来的风,把火点起来了,却没烧毁多少树木;他摧动的天雷,虽然隆隆地响了一阵,却没震下几个大雨点。显然,曾布的说法没错,符合实际。为此,他很是沮丧,也觉得有点难堪。这是他亲政之初的两大动作之一,跟前面的官员大调整相比,成效简直就是薄屎拉到了鞋跟上----没法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