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挂上了白练,宫人披上缟素,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有好些个人没有丧服可穿。
宫人们哭丧嚎得声音都嘶哑了,私下歇息时,互相交谈:
“陛下身子一向健朗,太医也日日看脉,怎么会突然就……”
还是在跟驸马说话单独说话的时候,突然往后一仰,人就没了气息,驸马已经被下了大狱,可谁也查不出陛下是怎么没的。
另一个宫人道:“会不会是骨子里带的隐疾?就像公主一样,公主不也一直强健得很?病倒之前,中气十足,日日去军中与将士们过招,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结果也是突然一下子倒了,现在日日卧在病榻上,连床都下不来。要不然王上那样疼公主,怎会舍得从旁支选储君呢?”
其他人点头称是,然后便见宫门口乌泱泱涌进一大群人,为首是一个三十来岁,鬏发金冠的男子,国君大行,他却依然穿了一身织金的锦衣。
陛下独女龙曼阴缠绵病榻之后,举国大夫都被找来看诊,皆言公主的病治不好,后夏王再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得不从旁支另选继承人,他挑了三个资质尚可好拿捏的待定,如今有两个因为争权夺利已经死的死废的废,眼前这一位,便是剩下的那一个胜者,后夏王的侄子龙炳奇。
没有意外的话,他便是这座王宫、这个国家新的主人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拜见新王”,然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拜倒在地上,高呼: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炳奇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满足,长袖一拂,声音充满了对终生的悲悯与救赎:
“平身!”
立刻就有机灵的太监抢上前露脸,谄媚道:“请陛下进殿主持大局!”
龙炳奇满意地点了点头,点了太监一记道:“你给朕带路。”
这就是要提拔的意思了。
太监大喜:“是!”
其他宫人见状,也绞尽脑汁地想要在新皇面前露一露脸,国君新丧,王宫里却热闹雀跃得如集市一般。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一个穿着侍卫服的身影偷偷溜出了王宫,翻墙进了公主府。
“滚!驸马呢?把驸马给我叫回来?!”
床上的女子又开始发脾气,手边能扔的东西都被她扔了个遍,尽管病怏怏的,一发起火来,还是能怒发冲冠,叫人害怕得腿肚子直打颤。
女子骨壮身长,比寻常男子还高上许多,面容亦十分粗犷凌厉,大病一场已经让她消瘦许多,可那瘆人的压迫感半分未减。
她便是后夏王的独女龙曼阴公主,因生来便格外高大壮硕,成人之后更足有九尺高,虎背熊腰,武力无敌,民间都戏称她为“大脚公主”。
龙曼阴无论朝里朝外,名声始终好坏参半。
好则是她于朝政、军政上有魄力、有决断,镇得住里里外外的臣子勋贵,能让所有人都听她的;
坏则是坏在,相较于她的父王,龙曼阴更早就表现出了荒淫无道的迹象,甚至更甚于后夏王年轻的时候,酗酒、重色、奢靡、刚愎自用、视人命如草芥,都是这个公主身上人尽皆知的臭毛病。
后夏王一生就得她这么一个孩子,那王位生来就是她的,她无须跟任何人竞争,正因为没有威胁,因此龙曼阴屡教不改,愈演愈烈。
但谁能想到,她会突然卧病不起呢?
那是两年前一个宴会,龙曼阴公主替父嘉赏将士,话才说了一半,巨大的身躯就倒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遮掩消息,后夏王顶着压力举国寻找名医给公主就诊,后面实在顶不住了,他只好下旨宣布在宗室里找人过继。
旨意一下,公主府立刻人走茶凉,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好在驸马始终不离不弃,对她悉心照顾,无怨无悔。
龙曼阴在茫茫人海中挑了个相貌好的当驸马,但即便是驸马,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取悦自己的玩意儿,何况驸马本来身份就低,家世背景都没有,进府之后便多遭她羞辱,在满屋子仆婢的眼皮子底下赤身裸体是常有的事,因为龙曼阴最爱看人的尊严一点点被击碎的样子。
她待他不好,他却不计前嫌,在自己病重的时候这般掏心掏肺照顾她,时间久了,龙曼阴也渐渐对驸马生了依赖,如今驸马一刻不在身边,她就要生气。
婢女的额头被砸出一个血窟窿,鲜血一股接一股地往下掉,可她不敢去捂,保持着以额贴地的姿势:
“回公主殿下,陛下驾崩了,驸马落了嫌疑,被下了大牢了,回不来啊。”
“谁敢关他!传本宫的命令,放他出来!”
婢女道:“奴婢已经拿着公主的令牌传了几遍话了,可是……不管用,如今宫中,是龙炳奇说了算,据说丧礼过后,便要行登基大典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龙曼阴苍白的脸色气得紫红,连连拍打床头。
她重色欲,更重权欲,这些年为了在朝中地位不变,她一直没有要孩子,等到父王开始挑选宗室子弟之后,她才慌了,也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硬是拉着驸马勤勤耕耘,如今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继承王位的小生命了。
还差半年,这个孩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