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意思,也便是皇上的意思了。
按这皇家祖孙俩的行事风格,必然是早就商议过大阿哥的抚养人,等定的差不多了,才走个过场来询问她一声。
赫舍里淡然一笑:“嬷嬷来之前,佟格格可答应此事了?”
苏麻喇姑避重就轻,答道:“娘娘说笑了,大阿哥是皇长子,妃嫔抚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哦,懂了,也没跟佟佳氏知会。
赫舍里心中好笑,看着茶碗上青花加彩的花鸟纹,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女人就好比瓷器上的青花纹,瞧着花繁叶茂、富贵绵长的。
实则都是困于方寸罢了。
好在,前世的大佟佳氏倒确是个难得的好品性。她曾抚养过的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无一不对其怀念的,可见未曾薄待过皇子们。
大阿哥若交过去,比跟着那拉氏走偏了路好。
赫舍里心思一定,笑容里便没有半分勉强的样子:“佟格格若能抚育大阿哥,那可真真儿是解了燃眉之急呢。嬷嬷都不知道,后宫的妹妹们为着大阿哥费了不少心思,实在叫本宫头疼得紧。”
苏麻喇姑幽居深宫数十年,见过许多花儿一般的女子日渐凋零,而皇后娘娘却相反,眼神变得越发清亮,透着无法熄灭的神采。
她忍不住望向盘腿坐在额娘身边的胤礽,母子俩正互相倚靠着。
这约莫就是皇后的光吧。
苏麻喇姑起身一福,道:“人都说为母则刚,娘娘有了二阿哥后,变化着实喜人,奴婢这便回慈宁宫去禀告,老祖宗那儿也就放心了。”
等逢春将人好生送出去后,正殿里头便又开起了小会。
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夏槐:“主子,佟佳氏若真抚养大阿哥,明年大封岂不是还要爬得更高……”
赫舍里弯唇:“左右万岁已经定下一位贵妃,难道还怕再多一个吗?随他们去吧,只是大阿哥那样念着生母,佟佳氏若应了,可就接下个烫手山芋。太皇太后这一手,是用着佟家,又防着佟家呢。”
夏槐听得咋舌,不由感叹:“不愧是一手养大万岁爷的老祖宗。”
胤礽这会子四仰八叉倒在炕桌边,抓一把炒香的南瓜子,听她们聊天听得津津有味。小家伙对慈宁宫了解不深,只知道乌库玛嬷可好了,是个会讲有趣故事的小老太太。至于佟格格,那是谁?
他一骨碌爬起来,扯着赫舍里的袖子急忙问:“额凉,大哥是要有新额凉了吗?”
赫舍里默了默,将另一只手上的护甲也摘了,揉着胤礽的脑袋温柔解释:“别担心,只是大阿哥的额娘生病了,没法子照看他,你汗阿玛和乌库玛嬷就多给他寻个额娘。两个额娘一起疼爱他,不好吗?”
胤礽惊恐地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兜头钻进赫舍里怀中。
“不好!保成只要自己的额凉。”
赫舍里听这话鼻子发酸,连忙侧过头平复一下,将眼泪收回去,这才郑重地捧着胤礽的小脸,温和与他对视:“你瞧,额娘好好在这呢,保成不怕。”
小家伙心思简单,听着承诺安心下来,又钻进赫舍里怀中蹭了蹭脑袋,就准备继续嗑瓜子。
夏槐“吭哧”一声逗笑了:“咱们阿哥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真是个孩子呢。”
胤礽最不喜欢被人叫小孩子了,扁着嘴向夏槐发出抗议,声音反倒把后头正睡觉的小甜瓜惊醒了。狗崽子近来长大了不少,一溜烟跑进来,前腿就能搭在炕边,使劲用嘴筒子去顶胤礽的小身板。
“汪汪,嗷呜呜——”
这是以为他受欺负了。
胤礽再顾不上跟夏槐叫板,叉着腰指挥狗:“甜瓜,坐下!”
小甜瓜才不听指令呢,摇着尾巴,后退两步奋力一跃,挂在了炕沿上,两条后腿还在空中扑棱棱乱蹬。
殿内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逢春是里头唯一心善的,还记得将狗给抱下来。小甜瓜丢了面子,一落地就装出很忙的样子,“嗷呜呜”叫唤着跑出去了。
殿外,康熙负手立在廊下东窗边,面上也不自觉挂着笑,见半大的狗崽子发现了自个儿,竖起食指示意它噤声,似乎不忍打扰这一刻的温馨欢快。
小甜瓜疑惑地摇了摇尾巴,跑去前院扑蝴蝶玩了。
康熙隔着窗再看一眼殿内,满身的孤寂感都被冲了个烟消云散,这才转身下了月台,带着一行人离去。
梁九功蹑手蹑脚坠在后头,等出了景仁门,才问:“万岁,您怎么不进去啊?”
好心情的年轻帝王翻了他一眼,又踹他屁股一脚:“朕怎么就留了你这么个蠢材。”大阿哥的事儿本就瞒着皇后,这时候进去了,岂不是惹得她不畅快。
梁九功捂着屁股,倒是一心为主:“哎呦,万岁别硌着脚。”
康熙似乎就喜欢这狗腿劲儿,点了点他吩咐道:“少贫,去跑一趟慈宁宫,告诉苏麻喇姑朕明日带着保成过去,陪玛嬷用晚膳。”
次日午后,康熙早早批阅过紧要的折子,等梁九功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礽接来,便一道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今年六十有四,精神很好,一头乌发里没见着几根白的。她还是习惯梳着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