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阳的到来让我有点意外。
因为太后虽然并没有正式说出来,我刚回宫,需要休息,但是已然嘱咐我,今天不要到处去,只在自己宫里,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连皇后娘娘都是在馥春宫门口匆匆见了一面,就免于拜见了,怎么这会儿桂阳倒是先来了?
而且还是在一身缟素的热孝之中。
“怎么,不欢迎我?”桂阳笑着站在我殿门口。
“怎么会?公主请进。”我也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桂阳忽然心里便生出了几分愧疚,忙低头遮掩,请她上座。
桂阳扶了遥梦的手,走到我让给她的上座,安然坐了下来,又瞧了瞧倒茶上来的小舟:“也有半年了,身上的伤阴天下雨时还疼吗?”
小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段伤,待明白过来了,忙伏身道:“烦公主挂念,奴婢早就没事了。”
“倒也没有挂念,只是见到了,随口问问。总是本宫当时对不住你,诳了你去。好在你主子是个有气性的,肯为了你与本宫针锋相对,不然你这条小命说不得会折了半根在我的丽玲轩。”桂阳尝了尝茶水,可能觉得有些寡淡,“我当你们这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怎么这样没味道?”
我一笑:“自是比不上公主殿里的,只因我喜欢这莓茶的甘甜,也就不在乎有没有茶的味道了。”
桂阳摇了摇头:“当你去一趟西疆,也该见过些世面,觉得那里的岩乳茶味道如何啊?”
我忽然明白了,莓茶其实不算口味清淡的茶,在桂阳口中却成了没味道,原来她心里喜欢的是岩乳茶那样浓烈甘醇的味道,怪不得呢。
“喜欢。”我笑道,“寺哥哥带臣妾去了鲁尔城一家茶楼,那里的岩乳茶茶香浓郁,回甘芬芳,真是茶如其名,正是这西北寒地冰川之上一滴甘甜的乳汁。”
“可是朝茗楼?”桂阳眼中闪动着不属于此时此景的光芒,不知回想到了哪里,又是同谁在一起。
我诚恳相应:“正是。”
有那么片刻,肖荣瑜陷入了某一种迷茫,眼光淡淡而无意识一般地游走。
“本宫听说……施仁竺失踪了。”半晌,桂阳道。
我点了点头:“失踪得很彻底,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桂阳舒缓了一口气,用指尖闲闲拨动着冒出水面的芽头:“他还是放不下,就算是从此舍了荣华富贵,爵位官职,四海为家,走之前也是要杀了那狂厮才算作罢。”
我咬着嘴唇,觉得这句话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呀?
“他”?——谁啊?南晨寺吗?
“舍了荣华富贵,爵位官职,四海为家”?——什么意思?桂阳知道了什么吗?
“杀了那狂厮”——这句算表达的最明显的,应该是说南晨寺杀了施仁竺吧。
桂阳见我一脸不解,修长的眼眸带出不屑的锋芒:“你不必在本宫面前装了,谁稀罕这一身孝服,本宫这白色的衣裳里面可是一身喜庆的海棠装。”
我抿了抿嘴唇:“那个……这个……不太明白。”
桂阳呵呵一笑:“你可知道南晨寺的水性?往年夏天一到,南晨寺经常带着他的兵士在河里操练水战,一泡就是大半天,莫说种植个草木进去,你就是让他把那河里的龙王捉来,他也办得到,顺水漂了?尸骨无寻?用这话骗骗我母后,骗骗你那傻相公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谎。”
我心里略略吃惊,脸上却什么也不敢带出来,因为我不知道,桂阳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来诈我的。
但我知道,这件事既然木已成舟,那我必须就是煮熟的鸭子,嘴要硬!
“公主说笑了,您一时不能接受驸马爷的噩耗,微微是明白的,但是这件事千真万确。哥哥遇到意外的消息传来,我哭了三日不断,如今眼底还有当时积起的血泡未曾完全消退。”我低头浅浅一笑,甚是伤感。
桂阳盯着我的脸……半晌:“罢了,爱说不说吧。你那哥哥去哪里都随便,本宫不甚在乎,不过他替本宫杀了施仁竺那个败类,本宫倒是蛮高兴。”
确实有一点笑意在荣瑜脸上。
我没有回答,我不打算告诉他杀施仁竺的不是“我哥哥”,是“你哥哥”,我想这是她心里的一点得意。南晨寺不爱她,却也不能放过侮辱了他妻子的人,这是他们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我不必说破。
何况我一直认为,南晨寺此行确有一个目的,叫“诛杀施仁竺”,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人就“消失”了。
“公主,吃果子。”我将铃铛刚刚送进来的一盘樱桃推了过去。
“你这手串不错,可是皇兄送的?”桂阳一笑,用手指划了划我的手串。
“是呢,我很喜欢。”我笑道。
桂阳撩了撩眉:“这就喜欢了?那你是没瞧见杭泉灵手上那串。要是见到了,你怕不要把这个东西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