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随着年长愈渐清亮空灵,如出谷黄莺,玉音婉转,和人说话时向来都是文雅秀气的温和语调,含着温柔恬淡的笑意。南兰和福康安关系向来最要好,就更是亲近了,但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只要他有逾矩的动作,她态度就会立刻冷淡下来了。恰如此时此刻。
福康安的动作一顿,原本发热的头脑因她避开的动作和嗓音里的冷淡立刻像被泼了一勺冷水稍微冷静下来了。他倒是脸皮厚,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半点不觉尴尬,直起身依旧嬉皮笑脸的,只道他这就去门口守着。见他如此,南兰也恢复了以往自然亲近的态度。
没过一会儿,换下戏服换回自己衣衫的南兰戴着一顶帷帽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避开那些还在寻常方才台上旦角的戏迷们离开。这家梨园是福康安自己特意为南兰登台开的,园子里的人早就打好了招呼不会透露南兰的身份,换了戏服后就更难认了。因此路上倒是没人拦住他们,但还是遇上了一桩意外。
梨园里观众鱼龙混杂,有的不过是市井里的普通百姓,也有的是出身不凡的贵族老爷,而后者往往还喜欢在园子里捧角。有的人捧角只是因为对方唱的好,有的就不那么干净了。
南兰和福康安撞上的便是这样一桩强买强卖的污糟事,福康安对此视
若寻常只扫过一个眼风便不在意地移开,只护着身侧的少女离开。
这样的事实在是司空惯见了。
但南兰却停下了脚步,从雪白的帷帽下传出她如珠玉落盘的泠泠嗓音,
“她既不愿意,你又何必强迫。”
她的声音相当有辨识性,如冰如玉般令人耳目一清,那人看过来时原本很是恼怒,待见到南兰的身影时却要时怔了神。“你,你是方才台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福康安的眉头就狠狠皱了起来,他让南兰先带着红珠和绿衣去外面的马车里等他,自己则留下来处理这件事。而南兰离开前,还让那个被强迫的伶人跟上。
好在那位贵族老爷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倒是没在意,反倒是眼看着南兰要离开想要上前拦住,又被福康安给反过来拦住。这人家里是有些势力的,所以才能在梨园里这样明目张胆地行欺男霸女之事,福康安挡住他还真颇费了一些功夫。因此等他进入外面的马车里,见那个伶人
坐在南兰身旁,他便有些压不住脾气不屑地瞥了一眼冷冷道
“低贱的玩意,还不给爷滚。”
伶人感激地看了一眼南兰,依依不舍又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福康安在马车里坐下,南兰这才把帷帽摘下来,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但也说不上不满,神情只是清清淡淡,宛如静水流深。数年青梅竹马,福康安自然知道她这是不快了。
但这回他也觉得有些委屈,“怎么?不过一个低贱的戏子,她自己心甘情愿被人捧,收了好处还想不办事?”南兰本不想理会,这些年她早就明白他们到底是不同的,但见他这样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还是不禁蹙起了眉尖。“心甘情愿?以势压人她又能说不情愿吗?”
“戏子低贱?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都说戏曲是风雅事,观赏戏曲的人被视为雅人,但做这风雅事为什么会被视为低贱?”“只是因为唱戏的无权,看戏的有权罢了,既如此,雅的到底是戏还是权?”少女清凌凌的双眼直视着他,嗓音清冽言语犀利。福康安是向来说不过她的,而且他虽然将这种贵贱之分看作自然之事,不把地位低于他的当做人看,可以随意打杀折辱。可和南兰相处数年,他也颇受她影响,内心其实也不是不隐隐明白或许她那些违背他自小成长环境里的认知的道理才是对的。福康安已经想要像以往一样想要率先服软。
尤其是这时南兰突然轻轻柔柔地笑了,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这嫣然一笑仍如皎皎明月清辉般,光艳耀目,又像一朵柔软轻薄的云。可她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
“我也是登台唱戏的戏子,富察少爷怎么还和我这低贱的人坐在一起?我要不要也和她一样滚出去?”乾隆帝爱看戏,所以唱戏当然也是南兰需要学习的课程之一,而她能反抗的也不过是从唱昆腔改为弋阳腔。再一个反抗也只是富察府不让她抛头露面,只让她在府里的家班学,但她既然学了戏,自然就会想要登上真正的舞台一展所长。听南兰这样说,福康安自然急急辩解说她和那戏子当然不一样,她是官家小姐出身,是他们富察府的表小姐云云之类的。南兰却已移开了目光,并不再看他。
只是微微仰头透过开着一条窄窄的
缝的车窗看向那广阔的天空,侧脸在明暗的光线里勾勒出极美的弧度,清冷的语声回响。
“你说我和她不同....."
“不,你说错了,我和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福康安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没等他出声,外面就传来一阵骚乱声,紧接着马车的车门被蛮力打开。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像铁索般向福康安抓来,要把他强行拽出去,惊慌失措间少年只见到对面少女毫不犹豫向他扑来。带着讶色的面庞依旧是那样美地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