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总管爬起来,带着官军,在山边浮土中看了一圈,见炸死了内侍和他的随从,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他留下一部分官军善后,就带人下了山。刚到山下,就有几个官军押着一个书生,迎上前来,为首一人,正是易都头。
易都头先介绍了自己,又将战马丢失的前因后果,捡要紧的报告了,再将石闲推上前来,说道:“就是他扮的鬼。他还不承认。”
杨总管看那石闲,既不高大,又不壮实,要说他带人盗了一百多匹马,真是难以相信。便问道:“你是谁?为何半夜三更在这里?你的同伙又在哪里?”
“我是石秀才,单名一个闲字;半夜睡不着,起来作了四句诗;为其中一字难定,要赶去县学里请教黄教谕,因路途甚远,又怕那教谕起来后外出,所以就提着一盏油灯,连夜赶去,正好经过此山下,并不知什么同伙。”石闲人如其名,一通鬼话说得气定神闲。
“易都头,石闲有多少同伙?作何打扮?可看出是什么人?”
“禀都使,我等被石闲惊走两三里,实不曾见着他同伙。喔,不过,他还半夜唱歌来着。”易都头不敢欺瞒。
“为何唱歌?”杨总管问道。
“夜路难走,山间时有野兽,唱歌只是为了壮胆。”
“却是唱的甚歌?”
“劳都使官人下问,小生不敢隐瞒。只是小生因思念亲人,深深自责,作的一首离曲,曲名暂定为《再相聚》。”
杨总管又盯着石闲看了一回,一时举棋不定,思索片刻,突然问道:“石秀才作的什么诗,念来听听。”
那石闲应声答道:“胡马鹰扬寿岳山,古城夕照汴水寒;壮士剑舞旌旗指,英烈魂安幽燕还。小生在资水之滨、洞庭湖口,听得民间盛传,金军又要南下,心中忧虑,夜不成寐,作成绝句一首,名为《杀敌》*,或作《破敌》,又想作《灭敌》。其中第四句的安字,原是喜字,小生定不下,就想去求教方家。”
那杨总管沉吟良久,说道:“安字好。军人浴血疆场,身死野外,闻收复国土,魂安足也,又有何喜?就用《杀敌》吧,军人乃万民所依,战场要有气势。”
石闲道:“官人指点的是。如此多谢了。”
杨总管叹道:“文人智,武将勇,国乃安。石闲,好一个闲字。它日若到东京,可来厢军找杨邃。咱们喝一回酒。易尓善,放人!”
石闲道:“如此先谢过官人。”他朝杨邃深施一礼,转头离去了。
等石闲走远,杨总管道:“易都头,你在前面带队,多点火把。这么多马,就是拉几堆马屎,黑夜之中,贼人又如何清得干净?前面必有痕迹!”
大队人马行不到一里,果然在一处山边上,发现了一堆被泥土覆盖的马粪,还有马腹挨擦青草形成的倒伏。易尓善大喜,一面差人去报告杨都使,一面加快行军速度追赶。行到一个十字路口,叶尓善眼尖,早见前面左边路中,一人见了官军,闪进了草中。他飞步赶去,火把一照,又是那石秀才。
易尓善书读的不多,也不像杨总管那样,耐烦听这秀才掉书袋。他凭多年在人群中摸爬滚打的经验,认定石秀才和山上逃军是一伙的。而且这秀才奸滑异常,人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他的道。他吃过亏,学精了,就耐心地等石闲起来,问道:“石秀才往何处去?”
那石闲笑道:“秀才遇着兵,半道丢了灯;摸黑赶小路,连夜归山林。这一首小诗送给易都头,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诗名叫做《回壳打》,小生正要回家,前面还有两里地。”
“秀才是梅山本地人?”
“我原住洞庭湖滨。机缘巧合之下,来了梅山。易都头要有兴致,一起去热闹也无妨的。”
易尓善心中一动,接道:“正要叨扰。我等走到这里,是又渴又饿,实在不得已,想去讨口吃的。”
石闲道:“都头不需客气。但凡小生所有,尽可拿去。只是锅不甚大,都头人多,需分批煮食。米尚有一瓮,腊肉有几条,干鱼只剩两片,没了鱼头,颇为失礼。其余瓜菜,可土中自摘。”
易尓善带着一队官军,跟在石闲后面。那石闲只管摇头晃脑的,将些前朝诗句,反反复复地吟诵。一会“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进酒,杯莫停。”一会“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过了半座山,易尓善连拍了几下脑门,心中猛醒:这秀才莫不是故意将我引往家去,那些盗马贼却走的是另一条路。他唤来一个手下密嘱了几句,那官军往回头跑了;过不多一会,又跑回来,远远地朝易尓善点头。易尓善扭头对石闲道:“秀才,已过三更了,我等白天再来。”
石闲道:“都头请自便,明日早晨在家恭候。如都头不到,我便外出。都头莫怪。”
易尓善转到另一条路上,在路边重新看见马粪,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又走过一座山,只见山坡上滚下一个人来,直落到杨总管脚边,嗖地站起。众人大惊,在近处的,急忙挥刀砍去。那杨总管反应飞快,一脚踢在那人身上,将他打倒在地。定睛看时,却是安化县里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