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原本的深色瞳仁透出了淡淡的紫,乍一看去,简直像是被只狐仙上了身。
孙县丞正襟危坐,不再去想那些鬼神之事。
先前,他从未仔细打量过这位太爷,如今他骤然变化,是受了谁的指点,还是……
怀着百般的花花肠子,孙县丞欠身取过案卷。
翻阅片刻后,他怔住了。
若是这位一身正气的闻人太爷按他自己对案件的理解胡写一通,力陈明秀才的清白,反倒不会让孙县丞如此惊讶。
整份案卷被重新誊抄了一遍,一笔小楷清正端秀,一如既往。
卷中主旨,仍是明秀才谋反,下面还有明秀才的签字画押。
只是笔迹看上去还新鲜……
乐无涯突然插嘴:“先前的案卷,很有问题。”
孙县丞忙着审阅案卷,心思一岔,险些看串了行。
上司说话,他也不好盯着案卷猛瞧,只好掩卷,抬头静听:“烦请太爷示下。”
乐无涯点评道:“太干净了。”
干净?
孙县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明秀才他自己藏着掖着,不肯交代,故而……”
乐无涯放下书,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县丞大人经验不足,先前没办过什么谋反案吧。”
孙县丞不免腹诽:
这话说的,仿佛你办过许多似的。
乐无涯抿了口茶:“办过谋反案的人都该知道,谋反多是窝案,总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一连串来,最是容易连坐人的。这么一桩谋逆案,案卷上却只有明秀才和他老母两人,多不像话啊。”
孙县丞皱起眉来。
他原先也有想过,这明秀才无端受冤,必然怨愤不平,怎么着都要扯上几个倒霉蛋,共赴黄泉。
但没想到,明秀才此人性子孤僻又自以为是,没什么朋友,为人也迂得可以,虽说和谁的关系都处理得不佳,没一个同窗好友待见他的,可眼见死在即刻,他竟是心无怨怼,一个人都不曾攀咬。
而陈员外的意思也是没必要牵扯太多人进来,打眼不说,人越多,越容易出岔子。
孙县丞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或许只是在肚里寻思那些悖逆之事,还未来得及结党。太爷,有些读书人确是如此,粗通了些文墨,便敢妄议国是,狂得很。”
“没有同党,那书呢?”
“县丞大人知道我这书是怎么来的么?” 乐无涯抖一抖书页,自问自答,“地摊上买来的,三文钱一本。”
“这么一本粗制滥造的小册子,都要花一担柴的钱来买。这世上,但凡是个东西,都有其来历。那明秀才的禁书是在哪里得的?既不是亲笔所写,总不会和我的书一样,是从随便哪个地摊上买来的吧?”
“凡谋反案必得御批。当今圣上重科考、重人才,听说有士子犯案,必加详问。‘反书何来’这等要紧的事情不清不楚,必是要发回重审的。”
孙县丞沉思。
这确实是个难题。
不过他不是一县主事,这难题也轮不着他来解。
他耸肩:“太爷,我方才说过了,是这明秀才装傻,不肯说呀。”
“说了。”乐无涯放下茶盏,“话是昨夜问的,押是新鲜画的。喏,上面写着呢。”
孙县丞这才顾得上低头看案卷。
细看之下,他受了大惊吓,霍然起身。
乐无涯满面诧异:“县丞大人,哪里有问题?”
孙县丞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他说,反书是从罗教谕处所得?”
乐无涯点头:“是呀。”
罗教谕全名罗言卿,乃本县教谕,从教职三十余载,尽心竭力,一生无妻无子,待学生亲厚如子,死后也无甚家财,只把自己的毕生藏书捐给了书院,是上了县志的人物。
一言以蔽之,他是这小小南亭县的锦绣良心、金字招牌,是绝无争议的好人。
“一派胡言!”孙县丞难掩怒意,“罗教谕桃李遍天下,且已去世多年,怎会借反书于他?这明相照随意攀诬,实在可恶!”
他急,乐无涯却半分不急:“孙县丞细看,这罗教谕生前说过,自己膝下无子,仅藏书千册,视若亲子,寄在南亭书院里,任有志之士取用阅读,真是顶顶的好人。”
说着,他再度端起茶杯,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好人做了一世,这身后名要保不住喽。”
孙县丞脸色难看至极。
罗教谕教出的学生有不少考取功名的,最高官至三品。
就连孙汝孙县丞本人也是他门下学生,承他指点,方有今日。
姓明的哪来的狗胆,敢诬陷他的恩师?!
孙县丞气性一起,便斯文不下去了:“姓明的自知死到临头,胡乱攀咬,牵连他人,太爷难道要采信此言不成?!”
乐无涯:“叫你说,该如何做?”
“大刑伺候,叫他知道胡乱攀咬的后果!”
“可。”乐无涯优雅地一点头,“他那个破烂身子,前一刻被绑起来,不等受刑,下一刻便死,那这份口供便是他最后一份供状,再也改不得了。”
眼见孙县丞哑口无言,乐无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