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槃说话时, 语气依旧轻淡舒缓,仿佛只是跟她闲聊。
他总是这样惹人生厌,即便到了这般境地,依旧波澜不惊地像能掌控一切似的。
阿弗却泣不成声。她知道她拒绝不了。
赵槃的这场恶疾也太突然了些, 她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走, 更别提走得还如此突然。
若是赵槃还身强力壮, 强势地逼迫她挽留她, 她一定会坚定自己的想法,站出来顽强地跟他作对。
可偏生他柔弱如水, 半丝攻击力也无, 就这样平淡地跟她说些诀别的话,比什么强势的手段都更叫人招架不住。
赵槃温柔的爱抚跟天边恬淡的云似的, 指缝儿间仍然带着股莫名的寒气, 那种气息跟之前在别院时她无数次被他惊醒的夜晚一样, 叫人害怕。
她好怕这手指会一直凉下去,彻底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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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八王赵琛出现在皇城门口。
赵琛是自己来的, 没带一兵一卒, 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投降。
赵琛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想造反作乱,永世担负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他自然也渴望着皇位, 但他想正大光明地获得这个位置。
从父王选择太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赵琛认赌服输。
即便做一个臣子屈居人下, 他相信以他的能力照样能做出一番宏图伟业来。
所以赵琛跟皇后两人意见不和,赵琛独自一人取道皇宫。
赵槃晓得了这些事情,更加印证之前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这个弟弟,并不是一个喜欢暗箭伤人的宵小之辈, 可以寄予厚望。
这一日又下了雪,阿弗站在太昭殿门口等着,一直等到赵槃处理完所有的政事。
见他终于出来,她拿着一捧梅花奔了过去。
赵槃一抹诧然,随即长卷的睫毛微微颤颤,沾了些亮晶晶的雪花。
“给我的?”
阿弗点点头,“我一早去梅园帮你摘的。”
淡雅的梅香略略冲淡了他身上苦涩的药气,白茫茫的雪色中,他眉间的憔悴却被无限放大,叫人不禁唏嘘。
“谢谢阿弗。”赵槃深深吮吸了一口梅香,“……比那些太医开的苦药要好闻许多。”
阿弗爱怜地抚着他寒凉的脸庞,“子任,我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你在骗我,我不相信那毒无药可解。你之前许多次骗我,都是用这般的招数,这次我不想上当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装病?”
赵槃神色微恍,倦然露出一丝笑来。
阿弗揪住他的衣袖,眼中犹泛着寒水,一字一顿地问他,“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们约定要好好过三天日子的,今天是第一天。
假如……阿弗抱着那么一丝浅薄的希望,假如赵槃真的是在装病,那么他们就不必吝惜这抠抠唆唆的三日了。
若是他肯,她可以像前生一样再邀请他一次,邀他跟她一起走,天涯海角,哪里都能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她不相信赵槃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犯蠢,明知仪景殿有毒瘴还硬闯进去。他平日里都是运筹帷幄的,不可能像个莽夫一样送了性命。
他一定是有什么隐情……一定是。
赵槃扶着石头坐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他颊上是那种病态的白,还有泛着死亡气息的黑斑。
他略略遗憾地说,“阿弗,太医已经尽力了。”
阿弗听他这么说,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黯淡下去。
她忍住眼中硕大的泪珠,所有的念头都被悲伤吞噬。她从前那么厌恨赵槃,如今终于快到摆脱他了,她五脏六腑却那么地痛。
“你跟我说实话,”阿弗仍不甘地说着,略微有点歇斯底里, “子任,你说实话,你就是在骗我是不是?为了你的国事,你的皇位,你故意摆下这障眼法来骗人的是不是?你想让我心生愧疚,然后留在你身边不走?你就是在骗我。”
赵槃被她摇得发颤,他靠在树上,树枝上的积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被她这般动作弄得一阵猛地咳嗽。
阿弗倏然住手,又是惭愧又是爱怜地抚着他的背。
赵槃唇角渗着血,却溢出了点笑。他弱弱地止住她的动作,“你能这么说,我也不枉了。”
阿弗声腔酸涩地哭起来。
“你这招没用。”
她抽噎着,“你死了,我不会怎么伤心,我照样会走。你之前叫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账我还没跟你算。你怎么样都不影响我的选择,我会带着你的孩子另嫁他人,余生都跟你撇得干干净净,就当没从遇见过你这个人。你怕了么?”
她恶狠狠地威胁他,渴望他能改口,坦白他在骗她。
可是等了良久,赵槃只戚然道了句,“我怕。阿弗,你说的我真的怕。”
阿弗又伤心又疲惫,“那你肯说实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