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齐墨鹤知道朱磊无情,但是没想过他这样无情。他们可是有着不止一夜的“恩情”,然而现在,看着他的尸体就在眼前,朱磊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其实早该想到的,毕竟朱磊那么恨他们齐家。这笔账算起来倒的确是他们齐家的错,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然而事到如今,他齐家该还的也都还回去了,他那最要面子的父亲,堂堂啸风城城主齐轩铭身败名裂,暴毙而亡;他那果敢英明的兄长,堂堂烈风军统帅齐墨浓客死他乡,埋骨魔域战场;他母亲心力交瘁,最后病逝榻上,小妹要不是早已远嫁,恐怕也逃不过悲凉结局,而他正是最后一个。
——好吧,最后一个了,这场债也该算是还清了吧。
齐墨鹤一缕幽魂飘飘荡荡,心头却升起一股释然。还清了就好,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底下的院子里,朱磊面无表情地吩咐了几句什么,几名家仆便将齐墨鹤的尸身用被褥随便一卷,从偏门抬了出去,看样子大概是要扔到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去。
齐墨鹤见此情景,竟而觉得有点庆幸,至少朱磊还没有恨他到要挫骨扬灰的地步,他固然不吝惜一具死去的肉身,但也不代表可以平静接受朱磊对他至深的恨意,毕竟,他是爱过的。如今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齐朱两家恩怨两清,他于这红尘俗世也再无任何牵绊,无眷恋亦无不甘,那么,他要走了。
清风渺渺,齐墨鹤的幽魂渐渐飘起,如同野草浮萍,即将乘风而去,然而,就在齐墨鹤的魂魄即将要飘离这座小小院落的时候,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再前进了?齐墨鹤试着动了一下,然而,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系住了他一般,他的魂魄在距离院门只有半寸不到的位置停了下来,再也动不了分毫。莫非是朱磊对他动了什么手脚?可是他人都已经死了……
齐墨鹤就算是缕幽魂,此时也不由觉得心凉如水。是了,他们这种修仙世家的人,就算是肉身死了,如果魂魄不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那么朱磊是要……赶尽杀绝吗?此念一起,齐墨鹤整缕魂都不由得震荡了一下,时至今日,明知朱磊对他并无半分爱意,过往那些甜蜜缱绻也只不过是拿来哄他入局的诱饵陷阱,齐墨鹤却还是忍不住被这样的事实所伤。
风声变得有些急了,齐墨鹤焦虑地在小院上空乱转,他多么想要告诉朱磊,时至今日,他已经再无任何报复念头,说他懦弱也好,愚蠢也罢,如今他是真心诚意想要把一切断个干净,即便转世,他也不愿再做什么修仙世家的子弟,他情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耘一辈子,永远不要再见朱磊!
“朱磊,你看看我,你听我说,我……”然而朱磊却好似什么也看不到,他径自朝着屋内走去,而齐墨鹤的魂魄就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竟然随着他的步伐也微微移动了几寸,这似乎更证实了齐墨鹤的猜想。
不能这样下去!齐墨鹤一咬牙,索性不再管那股牵制,拼命往外撞去,然而那无形的绳索却因他的动作愈加收紧,以至于后来他一动,一股逼人的疼痛便从齐墨鹤魂魄的最深处侵蚀上来。到最后,齐墨鹤几乎是存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在挣扎,几如魔怔一般。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感受到了他的这份决意,就在齐墨鹤几乎要魂飞魄散之际,突然一股狂风袭来,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齐墨鹤的魂魄,狠狠一拉……
“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齐墨鹤只觉得自己整缕魂魄像是被劈为两半,与此同时,那股牵制他的力量消失,他被那股强风卷起,飘飘荡荡地往远处飘去,很快,因为疼痛,他失去了意识……
……
……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十年、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齐墨鹤在混沌中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他,他不胜其扰,然而对方却不依不饶,最后,他只好妥协,从安稳的黑暗之中悠悠醒来。
光。刺眼的光芒逼得齐墨鹤不由得又闭上眼睛,身旁那声音变得更大声了,那是一个少年郎的清脆嗓音,着急地喊他:“齐墨鹤,醒醒,快醒醒,别睡了!”
齐墨鹤眯了数番眼,终于睁了开来。眼前是一片光晕迷蒙的景象,仿佛鸿蒙初开,远近皆是虚无,只在他的眼前人立着一只皮毛火红,眼睛又圆又大的……小狐狸。
“你……”
齐墨鹤正在惊讶,却听那只狐狸急急道:“你什么你呀,喊了好久才把你喊醒,你也太能睡了!”
齐墨鹤这才确信刚刚那吵得他不得安眠的声音真的是这只狐狸发出来的,这是一只妖?
小狐狸道:“好了好了别看了,咱们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齐墨鹤傻傻地看着这只狐狸,他记得自己是死了,然后……嘶!齐墨鹤捂住脑袋,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回想过去的事情,他的脑袋就疼得厉害,就像是被人用钉子在里头一下一下地戳。正疼痛间,忽而又觉得脑门上一凉,像是有一股清泉水渗入了脑壳,那股疼痛慢慢地就被压了下去。齐墨鹤一抬头,看到了搭在自己脑门上的一条狐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