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大队北面靠山,大山的深处有猛兽出没,所以村民们建房都集中建在村子的南面。山脚下唯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子,顾晟就住在这里。
这房子的主人原本是村中一猎户,当年饥荒的时候猎户一家被饿疯了下山觅食的狼群咬死,于是房子就这么空了出来。顾晟十岁时被顾大山分了出来,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每个月给点粮食交给当租金,后来赚了点钱,他就将这里买了下来。
房子四面围绕着又高又厚的土墙,将里面的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当年顾晟打定主意要住在这里,林国栋拗不过他,为了他的安全,就帮忙建了这么一堵墙,防止猛兽下山闯进屋子里。
顾晟回家要经过村尾的牛棚,确认周围没有人看到,他快速拐进了牛棚。
牛棚里住有三人。
穆川柏,出生于医学世家,祖上曾经出过御医,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中医,年轻时对西医感兴趣,去国外留学学习西医,因为这段留学经历被人举报,下放到前进大队。
周炀平,祖上曾是御厨,厨艺精湛,解放前曾经营好几家酒楼,被打成资本家。
沈清远,曾是京大外语系教授,精通多国语言,被打成臭老九。
六六年三人被下放到前进大队,沈清远是文人,身子骨最差,本就在下放前被□□受了不少罪,刚住进牛棚就一病不起。穆川柏虽然有一身医术,奈何手中无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沈清远就要熬不过去了,他们找上了顾晟,因为他们打听到顾晟经常进山,想请求顾晟帮忙去山里找药,顾晟同意了。
沈清远病愈后,知道是顾晟冒险进山采药救了自己,对他十分感激,所以在顾晟提出想跟着他学认字的时候,被学生举报心灰意冷的沈清远没有拒绝。
本来是为了报恩,沈清远却发现顾晟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完全忘记了顾晟的初衷只是想认字,教导得越发用心深入,完全把顾晟当做关门弟子来教导。
穆川柏和周炀平同样见猎心喜,磨着顾晟跟他们学习医术和厨艺。两人为了争顾晟这个学生没少斗嘴,毕竟顾晟白天还要上工,时间精力有限。
顾晟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来者不拒,近十年下来,倒是将三人的本事学了个八成,剩下的两成却是客观条件和经验的限制,比如医术,只有牛棚里的三人能作为他的病人,经验太少;比如厨艺,很多食材,特别是海里的,很难找到,他就只能先把菜谱记在心里。
顾晟将三人当做老师,暗地里没少帮着干活送东西,再加上林国栋这个大队长为人正直,不喜欢□□那一套,三人在前进大队的日子还算过得轻松。
正在扫牛粪的三人见到顾晟十分惊讶:“小晟,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穆叔,上次你配的玉容膏还有吗?”
小时候为了养活自己,顾晟每每进山都是用命在拼,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穆川柏有一家传玉容膏配方,可以祛疤美白,美容养颜,这药膏曾是为后宫嫔妃专用的。他有意将其配制出来给顾晟用,只是这玉容膏的配方中有几位药材极为珍贵,倘若是以前他家族鼎盛时,再珍贵的药材对他来说也不足为虑,但如今他深陷困境,要凑齐却是十分不易。
好在这前进大队背靠大山,山中有不少药材,穆川柏便嘱咐顾晟进山时顺便多留意,前不久正好将玉容膏需要的所有药材集齐了。谁知穆川柏配好玉容膏后,顾晟竟然不肯用。
顾晟知道这东西珍贵,他是个皮糙肉厚的,留不留疤对他来说无所谓,但三位长辈之前遭了罪,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痕,所以他执意将玉容膏留给了三人。
自己身上再多伤痕他都可以无所谓,但晏长安的手掌被磨出了水泡,有可能起茧子或者留下疤痕,顾晟却是不愿意看到。
那双手曾经两次拿着糖果摊开在他眼前,那是一双极美的手,白皙如玉,指如葱根,如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完美精致。这样一双手连起个茧子都让顾晟觉得刺眼。
“怎么?终于想通了愿意用了?这就对了,那些疤痕虽然不影响身体健康,但看着难看,我们这些老头子难看点无所谓,但你还年轻,小心将来你媳妇儿嫌弃你。”穆老絮絮叨叨的说道,就像为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事实上他确实将顾晟当做自己的儿子。
他的妻儿在他出事后就第一时间和他划清了界限,生怕被连累,为了撇清和他的关系,甚至不惜站出来举报他。不仅他如此,他知道周炀平和沈清远也同样如此。说起来,他们三人也算是同病相怜。
至亲之人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心寒,反而是顾晟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一直照顾着他们,让他们在困境中感受到一丝难得的温暖,也让他们不至于对这人世间太过绝望。
顾晟也没有隐瞒:“不是我用,是新来的小知青,今天干活受了点伤。”
“哦~~,人家新来的小知青受了点伤,你就急吼吼地过来拿玉容膏?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热心肠了?”穆川柏意味深长地说道,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这还用说,肯定是看上人家新来的小知青了。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也会献殷勤。”周炀平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