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
持续至今,姜换逐渐地把自己从姜凯婷的阴影里剥离开来,却发现,如今居然是姜凯婷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当自己亏欠了养母,就在拍完《触礁》后,才终于决定要彻底离开对方。
所以星岛的那间公寓姜换绝不会回去了。
这天听许为水提起往事,有一瞬间姜换觉得许为水说得对,或许他在某个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深夜,异地他乡,找不见故土、也无家可归的时候,确实恨姜凯婷:恨她的信仰,冷漠,理直气壮的不断的索取。
可他对姜凯婷的感激、怨怼混在一处复杂地搅弄了好几年,遇见喻遐后,姜换回头再看,好像实在说不上恨。
恨这个字太沉重了,它应当站在同样浓烈的爱的对立面。
姜换知道他正被爱着。
也因为爱让他不再漂浮、重新靠岸,姜换审视他对姜凯婷,一如姜凯婷对他,最好的形容词是“失望”。
-
电梯停在1楼,金碧辉煌的一面墙横在眼前,姜换回答了许为水那个关于恨不恨的问题:“可是恨有什么意义?我不会恨的。”
“看来你真的想通了。”
他们难得平和地肩并肩隔着一臂距离向外走,姜换恍惚间有种错觉,他一步一步走向的是自己迷茫的20岁,伦敦街头,他和许为水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给他指出某个可能性。他不太喜欢,但也没反感,于是想着去试一试。
现在,姜换听喻遐说起“电影还是你喜欢最重要”,对比《触礁》和《银河渡口》,它们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剧本,可姜换自己选的话,一定不会再选前者了。
“拜你所赐。”他沉静地说,“谁在地狱门口走一趟都会想通。”
许为水完全知道,也反省过自己的失职,道过歉,这次再说对不起,怎么听都更真心实意了些:“抱歉,我那时真的疏忽了——”
“谷非雨的情况比我更差,你现在都不知道吧?你不是疏忽,只是不在意。”姜换不留一点情面地说,“许导,为了作品,你可以当一个无情又自私的人。”
许为水道:“阿换,我本意绝非折磨任何人。”
姜换笑了下,没什么感情地敷衍他,又说:“能理解,但我们俩走的不是一条路。”
“你想走什么路?”许为水带着警告和提醒,“别把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看,许导,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姜换拿出手机打了辆车,看也不看许为水,“这个圈子里,有人觉得钱最重要,有人觉得流量和名气最重要,你觉得前途、长远的职业生涯才最重要。”
许为水一愣,模模糊糊地碰到了姜换的言外之意:“你……”
“但在我看来,这些都很愚蠢。”
“所以你就选了去谈恋爱么?”许为水凉凉地说,“甚至,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只会当你的绊脚石的学生?”
姜换一点不惊讶被他知道,上次和褚红也是如此,许为水总有办法得知他想要了解的一切。可从许为水口中听见喻遐的存在,姜换莫名犯恶心。
他没承认,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你听谁说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你心里有数。”许为水朝他一晃手机屏幕,示意,“很多东西大家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只是现在还没到曝光的时候。”
“我无所谓。”姜换说。
许为水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呵呵两声,说:“是啊,无所谓……你认为前途不重要是因为这一路走得太顺,被公司和我、安妮保护得太好,没受过舆论的委屈——姜换,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还是希望你这次最好也是一时兴起,就跟当时拍《蓝太阳》一样,电影拍完了体验一两个月,差不多就得了。”
当年的名字被他脱口而出听来也很陌生,姜换看向许为水,眼角弧度尖锐,被睫毛遮去一半瞳孔依然凌厉无比。
许为水语重心长道:“况且你真能保护好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吗?”
“轮不着你指手画脚。”
姜换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酒店大堂前。
戴白手套的门童打开后排,姜换坐进去,再没看许为水一眼。
万悦酒店离海不远,夜色阑珊,港岛四季温润,冬天几乎不会下雪。沿着公路驶向市区时仿佛回到了东河的夏天,远处霓虹灯闪烁,天空泛起淡淡的紫色与金色光污染,也令姜换记起那场盛大的、刻骨铭心的灿烂晚霞。
他倚着车窗,时而想念喻遐,时而又因许为水振聋发聩的最后一句话心神不宁。
保护。
这段关系里没有谁强势,谁弱势,谁该保护谁。
那关系以外呢?
除非姜换确定他和喻遐生活在真空中,他们就随时有被曝光、被发现的可能。不是坏事,可随之而来的质疑、压力,他该怎么应对?
U盘里的照片既然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姜换才意识到为什么张安妮极力劝他想办法去尽数取回删除。张安妮担心的并非曝光后难以处理,而是,谁会来使用这些东西?
一旦超出可控范围,他该否认,还是该承认?
每个不同的选择对姜换的职业生涯都或许能造成巨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