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沉。
光,更沉。
朦朦的灯火,再也照不亮路堂。
而,灯火外的纸煳,也只能成为漆夜中的斑红。
斑红时有闪动,是风的问候, 是夜的寄托。
红色纸煳灯笼下,耸立一人,一个无人问津的人。
高悬的灯笼,成对。
无人问津的人,却只有一人。
但,如石像站立着的他,好似并不觉得孤单。
他怀中的那柄剑,好似他的全部。
他目光凌厉且冷漠,一动不动的眸子比夜更沉,却比光更有温度。
他是这灯火阑珊下的常客,确切地说,这里就是他的一切。
“绣芙蓉”酒楼的客人都认识他,他却并不是“绣芙蓉”酒楼的常客。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刺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以至于,让想进入“绣芙蓉”酒楼中的客人,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第一眼,则是看他会不会伤害到自己。
——第二眼,则是看他有没有本事,站在“绣芙蓉”酒楼门前。
日子久了,他在客人的眼中从一个刺头、怪物,也转变成了一名守卫,甚至是锦衣卫。
只要有人在“绣芙蓉”酒楼中挑事、耍赖,都会以“灰脸小子”的称呼,唤他进来解决。
而, 他解决那些不给钱的无赖,和肆无忌惮的恶霸的方式,通常都只用一招。
但凡,见过他一招的人,也绝不敢再见他第二招。
他曾一脚踢断,雄霸南城二十三年的恶霸孙璞虎的臂膀。
他也曾一掌震碎,江湖七十二路总瓢把子朴震的双肺。
他更是一剑斩裂白玉牌坊,阻下了数十人一组的锦衣卫。
只要在应天府待过的人,都很清楚城内道口处的白玉牌坊,到底有多坚硬,多高耸。
白玉牌坊一旦从“腰”断裂,不但能够直接砸死人,且还足能封掉整条路口。
奉公行事的锦衣卫被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又不得不善罢甘休。
正如,想要前来报仇的朴震那般,当他们知晓“绣芙蓉”的背后是‘灭影门’,是冷溶月后,谁还愿意自找没趣呢?
或许,自找没趣已算是最好的结果, 丢了性命才是大大得不划算。
然, 孙璞虎却偏偏不信邪, 自认在南城能够“呼风唤雨”的他,怎能甘休“一世英名”毁在一个灰头土脸的毛头小子身上。
于是,他召集了一众好手,托着还未好透的胳膊,再次来到了“绣芙蓉”酒楼前。
可,他来了之后,竟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死人,也绝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孙璞虎是前来闹事的头目,对于他的惨死,官差也只能草草了桉,尽快平息。
——土匪带着一群手下,前来滋事,刚走到人家门前,就没了。对于这样的土匪头目,官府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这种种的事端,却也稳固了“绣芙蓉”在应天府内的地位,更有‘美艳秦淮,响彻应天’的美誉。
如今,这个整日都站到“绣芙蓉”门前灯笼下的“灰脸小子”,也成为众人眼中的看门人。
但,谁也不敢再小瞧这个看门人,所以,来到“绣芙蓉”中的客人,不但都很懂规矩,且还都能给足银子。
久而久之,能够来到这里,也便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而,“绣芙蓉”生意兴隆,也自然能够引来更多漂亮的姑娘。
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不管招收了多少位漂亮的姑娘,艳压群芳的却始终只有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绣芙蓉”的掌柜——楚姗姗。
如今,楚姗姗更是名列江湖十大美人之首,无人超越。
之所以无人能够超越,也正是因为她是这“绣芙蓉”的掌柜。
作为一家酒楼的掌柜,无论何时,也无论何人,只要来到了“绣芙蓉”中,便就能见到她。
不但,能够见到她,且,还能看到她的惊鸿舞姿,听到她的精湛琴艺。
她的芳名,甚至早已盖过了冷溶月。
——冷溶月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见到的,只要能够见到冷溶月的人,也绝不会再贪恋凡间的任何美色。
此刻,冷溶月已走了出来,她走出“绣芙蓉”,并不是因为莲台上楚姗姗的舞,跳得不好,反倒是因为楚姗姗的舞,跳得太好。
好到,所有宾客都已痴迷。
好到,称赞声与叫好声,金锭银锭砸上莲台之声,已再也容不下她。
可,不管是怎样的声音,又怎能容不下一个人呢?
——容不下冷溶月的,并不是这些声音,而是冷溶月无法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她甚至从内心里厌恶这些声音。
她觉得这些声音中,不但充斥着男人们的所有丑陋,更充斥着这世俗间的所有贪婪与腐烂。
她想走出来透透气,可走出来后,却发现,原来当一个人想要真正透透气的时候,竟是这么得难。
“你不饿、不累吗?”她的眸光不禁凝向站立在门前一侧的“灰脸小子”,“其实,你只要待在房间内就行了,用不着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