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甬道漫无尽头,万籁俱寂,耳边只有起伏不定的气息声。
明窈亦步亦趋跟在沈烬身后,一颗心高高悬着。
坠落在地的前一刻,借着头顶依稀的光亮,明窈清楚看见洞底的一堆枯草。
半人多高的枯草堆满一室,也不知是何人留下的。
洞口不过一尺大小,可却足有十来尺深。
越过那一重重枯枝败叶,迎面是一方甬道,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泥泞,明窈倏然趔趄,差点迎面撞在沈烬后背。
她忙忙往后退开了半步,又不知踩到了何物,径自跌倒在地。
她下意识往前抓住什么。
灰影在眼前散开,明窈看不清辨不得,入目漆黑一片。
蓦地,耳旁落下不耐烦的一声:“……你还想耽搁多久?”
回音在甬道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窈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攥住的是沈烬的衣袂,她忙不迭起身,指尖握着的衣袂却并未松开半分。
“公子,我、我可以跟着你走吗?”
沈烬转身朝前走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明窈急急跟上,眼瞳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许是快到尽头,星星点点的光影从前方洒落。
脚边模糊的黑影终于有了轮廓。
残红的血迹干涸,如铁锈一样,竟是一截残肢。
明窈如坠冰窟,怔怔站在原地,耳边听不见任何声响。
脖颈僵硬。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一盏茶,一刻钟,亦或是一瞬。
往后回首张望。
甬道两侧堆满残肢,或是手或是脚,长短不一。
斑驳血迹残留一地,时过境迁,有些早成了森森白骨,毛骨悚然。
鼻尖的血腥味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了具象。
明窈手足冰冷,后颈似被人紧紧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恐惧和窒息遍及四肢,明窈白着一张脸,血色全无。
再次回首,却发觉沈烬早已踏出甬道,黑影重重留在他身后。
明窈落后半步,仍停留在先前的惊诧震惊中:“公子,这些白骨可是那刘知县……”
周身的不安惊慌在此刻倏地化为乌有,明窈瞠目结舌定在原地。
仰头望去,面前是一尊三丈多高的菩萨,菩萨慈悲,普渡众生。
佛堂两侧燃着永不泯灭的烛火,任凭佛堂外风吹雨打,依然岿然不动。
观音菩萨手持玉净瓶,瓶中倚着杨柳枝。
往前是永生,往后是地狱。
明黄烛火在眼前摇曳,生生不息。
供桌上铺着红毡,上设香炉供品,地上还有两个蒲团。大抵是跪拜的人多,蒲团四周的蒲草偶有开脱。
明窈侧身去寻那抹象白色的身影,沈烬长身玉立,颀长身影立在潇潇风雨中。
佛堂外,雨还在下,天青色的雨幕笼罩群山。
地牢下的密道通往外城,佛堂亦是设在半山腰,至如今历经山崩,山路被泥石流冲塌,上山的路尽毁,只剩横七竖八的树干碎石倒在路中央。
满目疮痍悲怆。
忽的,山下传来急促的嘶鸣声。
尘土飞扬,跨过重重树影,一道身影飞快穿越灌木丛。
章樾手上提着一人,那人早被五花大绑,滚刀肉似的被章樾丢到沈烬脚边。
章樾从马背上跃下,拱手行礼:“主子,这人本是刘家的庄头。我刚在山下瞧见他鬼鬼祟祟……”
刘家事发时,男子恰好不在汾城,躲过一劫,却不知为何又连夜赶了回来。
他运气好,入城后也没碰上官兵。
男子皮肤黝黑,干巴巴一个老头。闻言连连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不过是个混口饭吃的,刘家的事草民实在不知啊。”
他痛哭流涕,“我上山来,不过是想着为家中老母抓草药。他们都说汾山有一草药,形如蟹爪,能治百病。草民就想着一试,并没想做什么。”
沈烬慢条斯理垂眸:“你倒是孝顺。”
他慢悠悠转动指尖的青玉扳指,雨珠从檐角滑落,淅淅沥沥,教人看不出沈烬心中所想。
章樾沉声:“除他之外,山下还有数十人。”
男子硬着头皮辩解:“那是我侄子孩儿,他们只是好心,难不成为人子女,尽孝也是错的吗?”
沙哑的声音冲破雨幕,男子跪在雨中,身影颤巍巍,泣不成声。
章樾面无表情:“主子,此人出现得蹊跷,且又是刘府的……”
沈烬淡声:“放了罢。”
章樾猛地仰起头,对上沈烬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后,又缓缓垂下脑袋,不情不愿给男子松绑。
男子感恩戴德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