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师叔入水,巨大的水花“嘭”地扬起,迸到了木桶外,也溅了她一身。
可她顾不上整理自己,只专心盯着他的眼睛。
没错,她之前的感觉真的没错,他的黑眼珠儿往常像个琉璃珠子似的, 通体晶莹透亮;可是今晚,却晦暗迷蒙,像是盖了一层哑光的罩子。
她着急地攥住他的手,探着他的体温,“……你有没有哪里不得劲儿?冷啊,还是疼啊,或者是恶心?”
他抬眸看她。
他浑身都淋透,面上、发上,还全都挂着晶莹的水珠。这一刻看上去有一点无辜、无助,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性。
“……你觉得我是怎么了?”
她想想,“是不是她们……阴气太盛了?”
本来就心里有怨,比一般的亡灵都更阴森吧?今天还偏是一大群,那阴气就更是要数十倍了吧?
而他却只是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下子怎么抵抗得了?
“唔,”他好像有些烦恼地撩开被打湿的头发,“也许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刚开始做,还没经验。”
她紧张地看着他,“……你对她们怎么做?难不成就是把她们的怨气吸到你自己身子里吗?”
不然他手指怎么这么凉啊?
他幽幽看她,“我需要知道她们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才能知道她们的怨气是从何而来。所以我需要将她们短暂地变成我的傀,我才能以傀主的身份去启动她们过往的记忆。”
“啊!”她惊得低呼一声,“她们就算短暂地成为你的傀,可是只要她们是你的傀,那你作为傀主, 就得把她们的命运扛到你自己身上啊!”
也就是说, 他将她们所经历的,全都要在自己身上推演一遍。
那些能形成死后还化解不了的怨气的,自然是生前最痛不欲生的过往……他便要重新替她们再经历一回!
况且那是多少人啊,他怎么承受得了?!
“咱不玩儿了!”她一把捂住他眼睛,“管她们是谁!她们来找你,你就管她们吗?凭什么呀,你怎么就那么好说话?”
他在她掌心下,眉眼缓缓舒展,绽开一个微笑。
“……可是之前是谁嘱咐我‘能帮就帮’来着?”
她尴尬地张了张嘴,“啊,我啊。”
“可是我不知道你要这样去帮嘛!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做个好人好事,给她们弹一曲,安魂曲。之类的,然后她们被乐曲感动,落两滴眼泪,心中的怨气就化解了嘛!”
他眼神湿漉漉地凝视她,“如果是那样简单,那柳树坊周遭便有许多寺庙,有青龙寺、慈恩寺,也有龙华尼寺、祆祠……她们尽可以去适合自己的寺庙,求僧侣超度就是,便不必来寻我了。”
叶青鸾眨巴眨巴眼,“对呀!她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啊?”
他虚弱地笑,“因为,她们是不想忘记啊……”
“僧侣超度亡魂,是让她们将前世种种都放下、忘记,然后干干净净转世投胎。可是今天来寻我的这些女子,她们却不想。她们的恨,刻骨铭心,就算死去也不肯忘记。“
叶青鸾又一个激灵,“耶……那她们来找你?把这些都叫你替她们扛着?她们,怎那么过分啊!”
她严肃地对他说,“听我的话,咱不玩儿了,你听见没有!”
他要是把自己的一条小命给折腾进去可怎么整!
他尽管虚弱,却还是伸手过来,盖住她的手。
“……我若当真不管,那大槐树下的白骨一事,你便能放得下了么?”
叶青鸾微微一震。
对啊,这件事一切的起因,都还在大槐树那啊。
她可以不管那些无名的白骨,可是她不能不管虫娘失踪了的遗骨啊!
她咬住嘴唇,“那你在那群大美女里,看没看见虫娘啊?——就是五娘她阿娘啊。”
“虫娘是凉州人,祖上是胡人,所以她是胡汉混血啊。她长得一定明媚照人、与众不同,应该好认的啊。“
“还有,李钩说,那枚芙蓉簪已经给虫娘陪葬了,所以虫娘出现在你眼前的话,头上一定戴着那芙蓉簪的啊,你一定能一眼认出来的对不对?“
关心则乱,那她现在就只想着只要能找到虫娘,那其他那些人,她就可以自私一点,不叫她师叔管了呀!
这世界这么大,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她管得过来么?只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管与自己攸关之人就够了。剩余的,该是万年县管,还是长安县管,或者哪怕直接送大理寺,乃至大内的圣人去呢,反正轮不到她一个小老百姓管就是了!
木幽子黑瞳深幽却迷蒙,静静地凝视她良久。
“虫娘没在她们之中。“
“可是虫娘的遗骨毕竟与她们共处了十数年之久,所以当日虫娘的遗骨被取出之时,她们都曾亲眼见到。所以虫娘遗骨的下落,她们知晓。“
他指尖悄然、尝试着去握住她的手指。
“……我若不管她们,她们便不会告知虫娘遗骨的下落。“
叶青鸾张大了嘴,“她们……还用这个要挟你?!她们还反了天了!“
她愤慨不已,便没注意到她的手已经被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