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看着她这般的神情,他不禁满面黯然。
“真的,我那日从那阴宅中走出来,我便觉得我身子有诸多的不对劲。“
“甚至,就连我当日竟然能留在丽人娘子房中,非要坚持给她画像之事……亦不应该是我行事的风格。“
他是事后听她和崔旰等人描述他当晚的言行,才一点点拼凑起自己那晚的记忆。
他觉得不对劲,那不应该是他本人该有的样子。
他那晚的表现甚至有些——迟钝。
故此虽然说这个案子最终是将功劳安在了他的头上,可是他实际上却并没有半点的成就感!
叶青鸾听罢却也是淡淡耸耸肩,无可无不可一般。
“……好像多少也是有点吧。“
只是她现在已经无法追溯,他当日是真的那般反应,还是那又是他的一重演技了。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现在都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细究了。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仰头。
“崔少卿,‘多谢‘你完全罔顾我的感受,自作主张向朝廷替我请功……哈,我真没想到,我还能有朝一日得个朝廷的官儿当当。“
“崔少卿,你是不是觉着你替我做了这个事儿,我一定会特别高兴,特别对你感恩戴德啊?我一个喜娘子,下九流的三姑六婆,朝廷竟然肯破天荒给我那么大一个天恩!“
“这也就是因为是崔少卿你——清河崔氏的嫡子、又是郡主郎君,还有功于朝廷,所以天后陛下才会允准了你所请吧。“
“否则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就算将我给夸成一朵花去,天后也不会给这么大一个天恩吧?”
崔虔眉头都快拧成一个死疙瘩了。
“你——不愿意?”
叶青鸾大笑一声:“我当然不愿意了!”
“我一个小小的喜娘子,我上你们大理寺干什么去?还‘录事‘,我知道我录什么事啊?“
崔虔叹口气:“我既然保奏你,自然不是为了难为你。所谓‘录事’也不是要让你去写什么。“
“……无非是让你别浪费了你画画儿的才华!你只需要在办案的时候,根据衙役的描述,为那歹人画出大致的轮廓来就可!“
叶青鸾乐了一声,“哦,您《犯罪心理》看多了吧?真想让我去给你们当心理侧写师啊?”
“对不住了您,我是学过犯罪心理学和行为分析,可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还没有成为心理侧写师的资格!”
开玩笑啊,她好歹也是在律所实习过的,真正跟着师父办过案子的。崔虔这点想法,还能瞒得过她?
她说得热闹,崔虔却傻了。
“什么犯罪心理学?什么——心理侧写师?”
叶青鸾扶了扶额,“哦,就是你想让我当的那种‘录事’呗。”
“咳,你听不懂就不懂吧,反正这也都是胡人那边来的。”
“反正,我现在已经当面跟你说明白了:我,不乐意当你们什么大理寺的官儿!“
“你是怎么跟天后陛下举荐的我,你就怎么给我扳回来!反正我,绝对不接受你们的安排!“
她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忽然又站住,回身,“……好好儿爱惜五娘。如果五娘有个三长两短,崔少卿,我绝饶不了你!“
她一股气回到莲落山。
心里想着,从此便跟崔虔一刀两断了吧,以后这崔府,她也就不再去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沐儿就也不方便再去人家崔府家学了。
对于沐儿来日的上学之事,她想着还是得回山上,跟她师叔商量商量再说。
其实她回到莲落山,时辰真的已经非常晚了。
她下意识就往山脚下路口处瞅。
——若是以往,她这么晚才回来,她师叔必定站在路口等她。
可是今晚上,那路口却是空的。
只能看见山间万顷竹林在冬日的风里飒飒摇曳。
因为没有了掉了许多叶子,于是那些光秃秃的竹竿子摇晃起来,总叫人心下涌起莫名的寒怆之感。
她走到路口不由得停住,还左右看了好几眼,怕是她师叔其实已经来了,是她没看见。
可终究……她还是没找见。
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她自己迈着沉重的步伐,自己吭哧吭哧地走完了整段山路。
这个时辰沐儿当然已经睡熟了,她便远远看一眼她师叔的草庐。
该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崔虔这事儿的影响,她忽然也觉得她师叔好像也有点不对劲了呢?
可是,她师叔却又跟崔虔不一样。
她跟崔虔毕竟还只是朋友,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是清晰而又明确的,所以崔虔有所变化,她一下子就能给看出来。
可是她师叔却不一样。
因为她跟她师叔实在是太熟,熟到对他的一切就跟她对自己那么了解似的。所以他的任何一点变化都是潜移默化,是经过一大段时间才能归结出来的。
而将他的那些变化,分割到每一天里的话,那变化便会小到让她几乎觉察不到。